燕飞从漫长的胎息中苏醒。
他醒转之时,全身自然而然生出反震力量,掀起压在他身上的,厚达五尺的沉重泥土。泥土冲天而起,像一道小小的泥石喷泉,天女散花般落下、飞溅。土层也不住隆高,形成规模微乎其微的泥石流。
总之,他从土穴里一跃而起,打眼一望,发现这是边荒集附近的一处密林。他周身数丈范围里,泥块、石块、土块到处都是,留下再也无法擦除的痕迹。
他醒转的一瞬间,感应到纪千千,和附近的另外一个心灵。但是,这一跃之后,他的思绪陡然转移了,从纪千千那里,移向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古树。
古树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倚树而立的人。苏夜,个子很矮但武功高的出奇的苏夜,正向后倚靠在树干上,双臂环抱胸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他。
纪千千以外的另一感应,当然就是她。她的存在感十分鲜明强烈,只需干站着,无需任何特殊动作,就能令他觉察到一股压力。
这股压力柔和而沉重,在被他发现时,一下子消失不见。站在那儿的人,从气势惊人的高手,变成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她没穿夜行衣,换了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身处密林的黯淡光线之下,堪称毫不起眼。可是,一旦别人注意到她,就很难把目光移开。
她还是过去的苏夜,燕飞却不再是过去的燕飞。自他们上次见面以来,最多过去了十几天时间,却物是人非,发生了许多令人晕头转向的大事。
托胎息境界的福,燕飞的实力向前跨越了一大步。然而,他仍不能像苏夜那样,随意封闭心灵和气息,脱离他人的感应。
此时他如同一根木头,直挺挺插在土里。他本应离开这个土穴,偏偏挪动不开步子。陷入胎息状态前的种种往事,又飞快浮上了他心田。
他看着她纤秀的双眉,挺翘的小鼻子,下意识问道:“是你救了我?”
苏夜摇摇头,不太高兴地道:“怎么可能,我刚刚才回来。”
燕飞继续插在原地,眼底出现疑惑的光芒,又问:“那你怎会在这里?”
苏夜做了个微不可觉的耸肩动作,叹气道:“我在北方,听说边荒沦陷了,所以赶紧回来看看,回来之后呢,又发现孙恩与慕容垂达成协议,要各筑一座城池,瓜分边荒集。城里……集里正在开工动土,加紧筑城。我心想,多半有人没死,于是四处搜索,搜到这一带时,感觉林子里有个地方不对劲,进来一看便看到土地拱动,想不到竟是你。”
燕飞苦笑道:“唉!不然还能是谁?”
“……丧尸吧?”苏夜说。
她向前一倾身,离开那棵大树,娇嫩可爱的小脸上,呈现出一丝真挚的遗憾之情。她平静地说:“我离开时,认为最多十五天便可以回来。这个时间,还是算上了找到江凌虚,再找其他人的延误。谁知他们动作这么快,也就三四天,边荒已经被联军攻占。”
燕飞终于动了,轻轻一跃,轻松踏上深穴边缘,同时苦笑道:“其实能坚持三四天,已是一个奇迹了。”
苏夜上下打量他,惊讶于他的变化。他显然在土里埋过很久,却未被活活憋死,反倒脱茧成蝶,进入了更高深的境界。如今,胜败暂且不论,反正他已经有了向她挑战的资格。
她一边打量,一边问道:“你能否给我讲讲,那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飞叹道:“此事一言难尽,你当真不该走得那么快。”
苏夜面无表情道:“说来奇怪,我要走的时候,任何人……包括你和刘裕在内,都没有挽留我的意思。”
孤绝崖上,她从江凌虚那里得知,她到北方寻寻觅觅,试图抢走玉佩期间,居然错过了边荒发生的每一桩重大事件。
这些大事里,包括刘裕折返南方求见谢玄,自愿充当诱饵引开屠奉三,结果失败受伤;包括任遥追杀刘裕,却被孙恩觑准破绽偷袭,含恨死在边荒外的荒野里,使任青媞当场倒戈,将孙恩视为今生最大的敌人;包括孙恩、慕容垂、尼惠晖等不世高手都来了边荒,对这个重地志在必得。
她明明可以趁此良机,一网打尽……不对,一一挑战过去,却因寻找天地佩,硬是错过了机会。
除此之外,如果江凌虚收到的情报没错,那么大江帮的状况实在不妙。江海流的船队在赶来边荒时,被聂天还亲自率船阻击。江海流在一对一的决战里,败给了这个平生劲敌。
此事发生过后,颇有一些人怀疑桓玄抛弃了大江帮,对他们袖手旁观,并改为和两湖帮结盟。双方合作愉快,各取所需,意图击溃大江帮的剩余势力,把长江水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总的来说,当时形势瞬息万变,严峻至极。边荒居民一部分力战而死,一部分逃出集外,其余的人被联军俘虏,被迫为他们建造城墙。
燕飞本以为,徐道覆就是这一战的最高统帅,心中仍有一线希望。可孙恩突然现身边荒,令他别无选择,只能提剑迎战这位南方武林最可怕的高手。
此战当中,孙恩把他打成重伤,只要再补一拳,就可以了结他的小命。幸好任青媞突然出现,自背后偷袭孙恩,旁边还有第二个人和孙恩作对,趁机把他带走,深埋在土里,直到他结束沉眠,悠悠醒转。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在这场一塌糊涂的败战里,荒人总算能够齐心协力,并肩御敌,并未落到全军覆没的下场。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