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里有许多年轻人,也有许多老人。以常理而论,老人练武的年数较多,实力往往胜过年轻一代,因而会掌握更多更大的权力,充当武林的主导者。
苏梦枕失势以来,风头最劲的老人,乃是一个裹得密不透风的黑衣老头。
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手冷酷无情,蓄意针对由白愁飞控制的金风细雨楼。由于他神功盖世,鬼神难测,关于他的流言尘嚣日上。京城中每发生一件坏事,就有人猜测他是始作俑者。
如果所有流言都是真的,那他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脚步不停,奔波犯案才行。
而且,他动手之时缺乏目击证人,导致事态更加扑朔迷离。天泉湖那边,仅留下数十具尸体。梁何等人亡于天泉山上,身边诸人你看我,我看你,均不明白自己应当看到什么。
他们投靠支持白愁飞,多半是为谋取惊天富贵,或者三心二意,谁得势便跟着谁。两桩命案接连发生,使这批人马心慌意乱,日夜如临大敌,一改过去的意气风发。
所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其他人即使事不关己,也开始猜测黑衣人究竟是谁,有什么身份,为何非要遮住脸,藏住身形?他们猜来猜去,猜不出正确答案,便把目光投向惹出祸端的白愁飞。
传闻有靠谱者,有离谱者,有偏差至九霄云外者。但大家均认为,他针对白愁飞,肯定就是苏梦枕的生死之交了。只要白愁飞未死,他早晚会再度现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京中风雨楼、六分半堂、太师府、发梦二党无不极为关注,京外的温唐何孙诸般世家、桃花社、七大寇成员亦以最快速度打探情报。
同理,唐宝牛他们与王小石交好,曾在苏梦枕麾下办事,对这件事的关注程度超乎常人。何况日前出了大事,他们愈发紧张,商量着要不要到神侯府一行。
苏夜一步迈下象鼻塔,浑若无事地落至唐宝牛前方。她静静看着他,也看着稍远些的方恨少、蔡追猫、何择钟。她挺立不动,犹如僵尸,双眼在面具空洞处闪烁,是全身上下最有“人味”的地方。
唐宝牛说不上是吃惊,还是害怕,还是不知所措。她看他,他便底气十足地瞪回去。
黑衣乍现,仿佛一朵黑云飘落眼前。他直瞪黑云,心中想起种种小道消息。他们曾经为这些消息欢欣鼓舞,认为敌人也有吃大亏的时候,并把黑衣老人认定为自己人。这时对方真的来了,他们才赫然发现,这是个善恶难辨,不好应对的神秘人物。
他们和他刚照面,就情不自禁地尊敬起他,同时微觉不忿。这只是一面之缘,他凭什么会令人尊敬,凭什么让人害怕?何况,谁知道他是不是正主?万一他是由太师府高人假扮而成,而他们轻易相信,岂非贻笑大方?
于是,唐宝牛短暂的惊讶后,有点不服气,皱眉问:“你如何证明?”
“……我如何证明?”
苏夜颇为意外,忍不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犹豫的时候,方恨少立刻凑上前来,帮腔道:“没错,你拿出证据再说话。不然的话,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跑到象鼻塔,语焉不详几句,就想取信于我们了吗?”
苏夜笑道:“取信了你们几位,好处似乎十分有限。难道诸位一生当中,经常被人利用拉拢?”
这句话相当诡谲,答是或不是,都难免大损颜面。方恨少一时语塞,唐宝牛塞得比他还严重。苏夜笑笑,向前踏出一步,淡然道:“进去说话吧。”
她刚举步,唐宝牛马上反射似地一挡。他那双足有蒲扇大小的手掌,挟风而起,轰然拍向苏夜正前方。她若再往前走,铁定会撞到这双手,然后被他抓住,一把摔到原处。
然而,双掌刚往前推出。那道黑影蓦地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
唐宝牛一向奋勇善战,却没遇到过对手凭空消失的情况,怔忡之间,只觉手掌打在空处,感觉十分不愉快。反倒是方恨少在旁大叫一声,手中折扇瞬间张开,护在面前,运力腾空而起,跃向象鼻塔的第二层。
他师父是当年的武林奇女子方试妆,扇法叫“晴方好”,轻功叫“白驹过隙”。他武功稀松平常,身法却有独到之处,与小寒山门下的温柔异曲同工。
他自知凭这把扇子,绝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因对轻功有充足信心,才临危不惧,一见附近黑影晃动,立刻提气上跃,逃往他能力所及的最大范围。
他们几人眨一下眼,顿时失去苏夜踪迹,感觉诡异绝伦。唐宝牛目力有限,跟不上她的动作。方恨少看是看见了,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知何时,一只冰冷的手从旁伸出,横在他头顶上空。他跃起时快捷无伦,撞到头时,痛觉也来得不同凡响。直到发顶碰上苏夜掌心,他才霍然惊觉,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黑衣人杀招接踵而来。
这一幕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是他主动跳起,主动把脑袋送向那只手掌似的。蔡、何两人看见手掌盖在他头顶,忍不住惊叫出声,方恨少本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霎时间,他大受打击,平时可以戏弄敌人、从容周旋的轻功,简直从“白驹过隙”变成了“日狗寸阝”,就像他失去一只腿后,用出的三脚猫功夫。
他腰身一挪,打横移向右侧。可那只手也动了,像罩在他头顶的一团浓雾,就是不肯让他逃开。
何择钟惊呼过后,立时停下。蔡追猫微觉赧然,亦要收声时,忽然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