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顾妍不吩咐,屠大也会去问清楚。
不说西德王和顾妍身份尊贵,光是冲着他们出的丰厚走镖费用,也足够屠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驿夫很快送了热水来,正好和来门口的西德王打了个照面。
抚顺靠近边关,多有异族人往来,亦有胡商经过,胡人多有湛蓝的双眼,驿夫对西德王那一双琥珀色瞳仁见怪不怪。
打过招呼,驿夫将热水放在了门口,忍冬忙提了进去。
顾妍已经摘下幕离,她的脸色因为连月的赶路显得苍白,脸颊又瘦削了些。
西德王啧啧摇着头:“看吧看吧,让你不要跟着,这一路累坏了吧?”
累确是有些累的,可一路看过的风景,足以弥补全身的疲惫。
前世她久居深闺,很小的时候曾经陪柳氏去过江南,但记忆都很模糊了。再后来,她的双腿在掖庭被打断,眼睛都被剜了出来,苟延残喘才保留着一口气……梦断几回,偶尔会想,有朝一日,能四处去看看该有多好?
顾妍的一双眼睛很亮,光彩逼人,笑得十分开心。
西德王有片刻怔愣,心中微叹。
到底是从前日子过得拘谨,所以现在这么容易满足?
“今天晚上再忍一忍,明天到了就能好好休息,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些……我就在西边那间,屠大在东边间,有事就出声。”
顾妍连连点头。
这时候屠大叩了门,西德王让他进来,屠大便说:“问过驿夫了,那是一小队女真人,有十来个,过路的,住宿一晚,明早就走……还有一位住在最西边那间,是从西北来访亲的。”
俱都来路不明。
也不能怪驿夫瞎接待。今年大夏各地大范围干旱,收成不好,粮食昂贵,买不起。只能想法子挣点钱。
西德王攒紧眉,对那些女真人还有点担心。
这些塞外的民族,狡黠多变,多勇武彪悍,一个顶俩。
万一起个什么坏心。他们带来的护卫未必对付得了。若是求财还好,不过是些身外物,没了就没了,就怕是别的目的。
“今晚多注意点。”西德王交代一声,屠大连忙点头。
等众人都散了,顾妍坐在炕床上,觉得全身酸痛。
青禾给她捏肩揉背,忍冬打了盆热水让她泡泡脚。
驿房并不大,设备也较简单,高处开了个小天窗。如今夜了,有朦胧月光照进来,愈发冷了。
出门在外总要谨慎,他们都不吃外头的东西,只就着热水吃了点干粮。
顾妍累得不行了,和衣而眠,躺下床很快熟睡,青禾忍冬就伏在桌前闭目休息。
那么寂静的深夜,带着雨落过后湿漉漉的阴冷凄凉,顾妍蜷着被子。总觉得似乎被冻得瑟瑟发抖。
明明倦极累极,好似熟睡,神智却还清醒着,眼前迷迷糊糊划过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景象。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越靠近抚顺。离得越近,总会想到大金挥军南下时的辉煌,大夏的兵力在大金面前不堪一击,八旗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哀鸿遍野。
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穿赤金铠甲的男子。提着大刀,高举冲天,口中呐喊高亢嘹亮,身后的骑兵各个斗志高昂。
那是大金的战魂,是不败的传奇,亦是战士们心中的信仰。
顾妍很想就近看看他的样子,他的五官轮廓……
鼻尖微动,似是闻到一股异香。
与舅母学过香道,顾妍自是能辨别出其中的成分,立即警惕地睁开眼。
屋中烛火昏暗,奄奄一息,门口槅扇上一点火星微动,顾妍知道那是什么,连忙屏息。她想大喊出声,竟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呜呜呃呃”的声响。
青禾!忍冬!
屠大!
外祖父!
门口的护卫呢?
隔壁的人呢?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门栓被一把匕首轻轻拨开。
顾妍睁大眼,只能看到月光下,槅扇外那个高大粗壮的黑影。
她蓦地想到了黄昏投宿时那个突然开门的女真男子……看他的穿衣打扮,也不是部落的普通牧民,言行上纵然无状,眉宇间如何都没有阴阳怪气,怎么做得出这种卑鄙下九流的事?
顾妍心中发紧,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伴随着“吱呀”一声,大门打开,窜进来几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里还拿了油灯。
领头的那个直直朝着床榻这来,正是先前见过的壮汉,他见顾妍正睁着眼瞪向他们,微微一愣,旋即就将烛火移得更近了。
面上一热,眼睛被突来的光刺得睁不开,她听到那个人喃喃念叨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
舌头还是僵硬着喊不出声,壮汉捉住了她的手,撩开她的衣袖。
顾妍感到自己头皮阵阵地发麻,又羞又恼,气得面色涨红,只能狠狠瞪向他,可眼前火光摇曳,她连那人的样貌都看不真切。
壮汉没有再多一步的动作,他放开手后退了两步,微微躬身又说了句听不懂的话,双手抱拳。
随后,顾妍整个人被从被子里挖出来,一阵天旋地转,就到了壮汉肩头。
那几个随从纷纷上前开路,她趴伏在大汉肩上,全身僵硬。
救命!
呼救声变成深深浅浅的呜咽堵在喉咙口。
顾妍深深吸几口气,努力地想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谋财?
外头马车里的物资怎么不去抢?
害命?
他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