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无情,大抵便是只要是天家的人,便都无情。也许亲情这种东西谁都需要,但在该丢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这个地方,父子兄弟又怎么样?谁没算计过谁?
大家彼此彼此吧。
“对啊,儿臣也没死成,让父皇失望了。”
三皇子微一低眸,躬身行礼,极是尊敬的模样,声音里也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
可看一眼前边蓬头垢发的人,却实在让人觉得讽刺。
“父皇这是怎了?看着不大舒爽,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顶撞了父皇,惹了父皇生气?”三皇子状似关切,“倘若有,父皇一定要和儿臣讲讲。”说着,微微勾唇,“毕竟如今父皇的儿子,也只剩下儿臣一个了。”
话音刚落,瘫坐地上的老者忽然一滞,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你,你……孽子……我杀了你!”
说着猛扑上来,不防男子抽身一退,老者就这么重重扑到了地上,喘气喘得极狠。
“如今大覃形势混乱,父皇忧心国民、日理万机,想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却也需要注意身子,莫要因此累着、伤了原本。”态度谦卑微微弯身,三皇子请礼退步,很是周全,“如此,儿臣便先行告退。”
语毕,倒行几步,接着才直起身子走出殿外。
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男子却毫无反应地径直走了出去,直至最终掩上殿门,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外边有宫人守着,两边各一排,却皆是一副平静模样。
自宫变后,这里几乎每日都是这般情景,再是如何,谁也该习惯了。更何况这里是他的人,他挑的人,哪个不懂得察言观色?
微带笑意,眼睛狭长的男子就这样步下台阶,模样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却在走完最后一步台阶的时候,目光留在了阶边绿坪上。那儿有一簇小草生得极好,叶子扁长,看起来极有韧性,但凡会些手艺的都会认得,那种草可以拿来编东西,小花蟋蟀什么的,样样都能哄得孩子开心。
半晌移开目光,三皇子抬手,只一个动作,不远处立马跑来一个宫人。
也是这个时候,才有人发现他肩周衣上的血痕。可是却不敢说。
“殿下?”
平视着前方,男子声音平静:“这颜色看着碍眼,都除了吧。”
“是。”
衣袖一挥,三皇子继续往前走去。自此,这一路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停下脚步,除非他能到达自己要到的地方。
昆嵩被割,百姓流亡,难以置信的是皇上对于昆嵩驻军没有半点安排,就这样让那些士兵被弃。多少驻守昆莱关的士兵家破人亡,这个国家是他们在用命相拼相守,最后却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甚至连自己……
这般下来,怎能让人不寒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造反实在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
恰是这时,民间开始流传着一个不晓得哪里传出的传言。
说是哪个地方的官兵打死了百姓,只因那些百姓挨饿无力,不小心撞倒了官府门前的大鼓。身为官家,以暴制暴是最不可行的事情,尤其那些还不是暴民。
当今世道,要吃饱饭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谁都感同身受。
是以,听闻之后,谁也都愤愤不平。
然而,真要说起来,也实在只是个传言,那打死流民的是不是官兵的不一定,那些闹事的是不是流民不一定,甚至有没有这件事情都不一定。但百姓已经忍耐很久了,民愤一经激起,便是再难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