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这一次见了家人,就如吃了仙果一般,整个人精神抖擞,回到观里,喜气洋洋地将娘给她带的各种东西分送大家。上至知观,下至小道姑,只要是相识的,一个也不忘记。
东西不算什么,要的只是个心意。枇杷在观里一个月,知道观中之人十则有九早已与家中失去联系,只孤零零地在观里苦熬。
其实有些人并非没有家人,只是家人对于已经送入宫里的女儿并不关心或者无力关心了。所以偶有家人来探视的道姑非常少,也是大家都异常羡慕的。
枇杷觉得自己比起她们真是幸福多了,所以她要把自己的幸福分给大家。
待到三月桃花开的时候,杨夫人果然便搬到了玉真观外的村子里了。她通常在京外住上半个月,再回京里住半个月。爹、三哥和周姐姐也时常过来。
枇杷一早打水时自然就能到家里转上一圈,后来有时也可以借着别的事情中午出来吃顿饭,反正观里管门的大道姑对她出入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未时能及时回道观就可以了。
而她的朋友们也会隔些日子来看看她,再接着阿鲁那又从营州回来了,便在玉真观外长住了下来,这一次生意依旧不错,大家都赚了好几倍的银钱。只是阿鲁那因枇杷在玉真观修行,而玉家人又无法留在玉华山一直陪着她,于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回营州做生意了,他要一直都在这里陪着枇杷。
其实阿鲁那并不太明白为什么枇杷会到道观中修行,但只觉得知枇杷受了天大的委屈,于是他便同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心中万分不平。不过到了玉华山几天后,见枇杷每日过得简单而快乐,他便又将这些委屈抛到了脑后,也整日笑哈哈的了。
枇杷一早出观就能看到他,然后他就跟着道观的人上山,再下山,有时中午枇杷出观也能看到他就在观前等着,接了她回家吃饭。
很快观里都知道玉家有这样一个小伙子,又勤快、能干又忠心。枇杷到京城日久,于这些事情也有了些心机,并不向大家说明阿鲁那是自己的小伙伴,由着大家认为他是玉家的部曲,这样那些闲极无聊的道姑们才不会又猜测他们怎么样了。
如此善良能干的阿鲁那很快便得到了道观里人的喜欢,因为他在空闲时一点点地将从玉真观到山间水源处的路修了起来,大家走起来方便多了,又在半山腰盖了座木亭供大家休息,至于帮忙打水、提水、给大家跑个腿帮个忙这类的好事更是多得数不清。
大家都将他的功劳记在了枇杷的身上,毕竟阿鲁那是枇杷家的人嘛。
又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一个小道姑喜欢上了阿鲁那,悄悄向枇杷说了,“我不是宫里的人,而是生下来就被送到道观门前的,所以师傅说我可以还俗,如果阿鲁那愿意,我就还俗跟着他。”
枇杷怔了怔,她一向以为自己和阿鲁那会一直这样下去,阿鲁那跟随着自己,而自己也会时时照应着他,却从没想到阿鲁那也会成亲。但她马上也就想通了,不想成亲的是自己,并不是阿鲁那,而且阿鲁那成亲又不用到别人家去,而是别人嫁到他家里,也算是好事。
再见到阿鲁那时,先打量他一回,这才意识到几年间阿鲁那已经长大了许多,他现在已经是个彪形大汉了,个子与父亲不相上下,脸上也长出了毛茸茸的胡子,因为血气方刚,总似有用不完的劲儿似的。而他做起事来一点也确实不惜力气,人又沉默寡言,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小伙子。
枇杷再看这位小道姑,也是与自己很相熟的人,长得眉清目秀,脾气温和,又勤劳能干。偏巧她又没有自己的家,又决定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会跟着阿鲁那,应该也是很好的亲事吧。枇杷便觉得自己应该负担起这件事来,想了想点头道:“我要问问阿鲁那,他若是同意我就帮你给阿鲁那家里带信。”
改天,枇杷出观时悄悄地将阿鲁那叫到一旁,将事情说了,又道:“就是每天与我一起去打水的那个叫香果的,你上次还帮她提水的那个。”
“那些道姑都穿着一样的衣服,我不记得是哪一个了,”阿鲁那为难地搔搔头说:“不过,我还不想成亲。”
“你为什么也不想成亲呢?”枇杷不解地说:“你又不是女的,成亲又不用到别人家里,也能同没成亲时一样出门做事。”
“有一次你不是与夫人说什么,‘突厥未灭,何以家为?’我也一样。”
枇杷便笑了,一定是她与母亲在一起坐车时浑闹着说的,“你知道什么是‘突厥未灭,何以家为?’”
“我其实不太明白,”阿鲁那认真地说:“但不明白也不要紧,反正我和你一样也不成亲!”
不成亲就不成吧,枇杷便将阿鲁那的意思传达给了香果,看她面露戚色赶紧又劝,“你不必难过,阿鲁那即使不愿意,你还可以嫁给别人。”
“哪里又有别人呢?”
“怎么没有别人?”枇杷奇道:“这世人不是还有很多男人吗?”
香果看看枇杷便不言语了,以后也不再与阿鲁那说话,就连水也不用他帮忙提了。枇杷倒也不以为然,就是不能成亲,做好朋友也行啊,为什么会不说话了呢。可她劝了几回也没有效,只能不管了。
就这样,春天就过去了,到了夏季,不只枇杷说玉华山好,大家也都喜欢上了这里。杨夫人便不再回京城,家里其他人只要休沐也会到玉华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