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静了下来,仿佛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可以听得见。 许安平局促不安地盯着地面,静静等待着李氏随时会爆发出来的哭声。除了不忍心看到李氏伤心欲绝的一幕,他更害怕的是面对知道这一消息后的宋芸娘。刚才,当他得知宋芸娘正在房中午睡,他居然产生了几分如释重负的轻松。
此时,许安平仍在心中后悔不该忍受这样沉重的压力来通报这个讯息,但是他又不忍心让芸娘直面之后由官府送来的那张残酷冰冷的阵亡名单。他直觉地感到,若他将萧靖北在军中最后的经历详细讲述给她们听,也许能稍稍减轻她们的悲痛。
又静坐了一会儿,许安文呆呆看着从门口投射进来的太阳的影子在室内悄悄地移动,看着它慢慢拉得斜长,终于忍不住移动了一下身子,不自觉地清了一下嗓子。
一直坐着发呆的李氏突然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她坐直了身体,愣愣看了一眼许安平,似乎在奇怪这个小伙子为什么仍然坐在这里,良久,才缓缓道:“多谢许二郎来我家传信。今日家中忙乱,我就不留你多坐了。”声音颤抖而虚弱,似乎耗尽了她全身的气力,停顿了一会儿又高声唤道:“荀哥儿,帮我送客。”
荀哥儿送走了许安平和许安文两兄弟,转身回来,先在宋芸娘厢房的窗前静静站立了一会儿,又来到了正屋门口,哀伤的看着孤零零坐在幽暗房间深处的李氏。
许安平一走,李氏挺直的腰背便迅速佝偻了下去,她的灵魂仿佛已被抽走,只剩下了枯朽的身躯。
“李婶婶,您……您想哭就哭出来吧……”荀哥儿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方才他见许安文神色不对,早已悄悄将他拉到一旁问明了缘由。他一直忍住悲痛,在钰哥儿和妍姐儿两个孩子面前强颜欢笑。此刻他送走了许家兄弟,又将钰哥儿和妍姐儿留在外院,当他走进内院,特别是经过宋芸娘的房间时,一直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哭?”李氏侧头奇怪的看着他,她衰老的面容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与昏暗的屋子融为一体,另一半却是模糊的、木然的、僵硬的,她机械地缓缓开口,苍老嘶哑的声音在寂静昏暗的室内响起,透着刺骨的寒凉和悲哀,“我儿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做了他祖父、他父亲、他的哥哥们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不愧是萧家的好儿郎,我为他骄傲!我不哭,我不会哭!”
“李婶婶……”荀哥儿愣怔地站在门侧,看着这样的李氏,心中突然涌出了几分害怕。
李氏支撑着身子想站起来,撑了几下却软弱无力,她喘着气,虚弱的说:“荀哥儿,扶我起来。”
荀哥儿急忙走过去搀扶李氏,只觉得她的身子又冰又凉,抖动如筛,她抓在荀哥儿胳膊上的手力气却大得惊人,支撑着走了几步,终于腿脚一软,晕了过去。
“咚”地一声响,惊动了正在外院玩耍的钰哥儿和妍姐儿。钰哥儿慌慌张张地牵着妍姐儿跑进来,却见李氏面如死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荀哥儿正蹲在地上使劲儿扶他,可他又急又慌,怎么也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