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轻声向侯夫人告了罪,便提步行至落地罩旁的槅扇前,隔着槅扇问道:“长陵,你三日前出了一趟府,去了哪里?谁指派你去的?领的什么差事?你且细细说来。”
长陵跪在西次间的水磨石地面上,心中一阵阵地发憷,却又不敢不回话,只得硬着头皮道:“回大太太的话,奴才那日是领了门房儿徐管事指派的差事,去兴平伯府上送贴子去的。”
“你前头也是这般说的,”张氏语声温婉,“只是,我瞧你这上头的时辰却不对。你去兴平伯府送了张贴子,如何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长陵咽了口唾沫,声音却仍是有些发紧:“因天气太热,奴才半道儿上找了个茶馆坐了一会子。”
张氏笑了起来。
“你倒是当得好差,”她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讥意,“主子叫你送贴子,你倒半道儿跑去喝茶去了。你说你去了茶馆,是哪一家茶馆?位于何处?”
她这话问罢,长陵那里便没了声息。落地罩内外一片安静。
“你是聋了吗?主子跟这儿问话呢。”西次间儿响起了仆妇的喝斥声。
张氏又等了一会,见长陵仍是没回话,便又笑了:“怎么?答不出来了?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说实话?”
西次间儿里便又传来了仆妇的喝斥声:“狗奴才哑了不成?快回大太太的话。”
“奴才……奴才……”长陵结结巴巴地说着,却始终没办法答出下头的话。
他中途确实去了旁的地方,可是,那件事若是说出来的话……
长陵心里抖了一抖,又咽了一口唾沫。
“看来,不动些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荣萱堂的明间儿之中,张氏的神态十分轻松,“来人,先掌嘴三十,若再不回话。便再打十个板子。再有,叫几个人去他的屋里搜一搜,没准儿还能搜出赃物来。”
“是。”那几个仆妇齐齐应了一声,
长陵差点儿瘫倒在地。
大太太派人去搜他的屋子了。看来他这回跑不掉了。既是如此,倒不如……
“大太太饶命,奴才说,奴才说。”长陵猛地嚎了出来,倒将明间儿里的人吓了一跳。
郑氏的眼角张大了一些。往傅珺这个方向瞄了一眼。
傅珺将茶盏搁在了案上。
所谓一触即发。此事若无人触动便无事,傅珺的安排也派不上用场。但一旦有人触发,便会形成多米诺骨牌的效应。
到了那时,所发生的一切便不是谁能控制的了。
“奴才说实话,求大太太饶命。”长陵仍是哀嚎着,半大小子的公鸭嗓子划拉着人的耳膜。
张氏蹙起了眉:“再嚎先掌嘴。”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立刻将长陵的声音扼在了喉咙里。
长陵噎了一下方才颤声道:“回大太太的话,奴才……奴才那天半道去了朱雀大街逛去了……”长陵结结巴巴地道。
张氏淡笑出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罢她语声一厉:“来人,掌嘴!”
“是。”众仆妇应了一声,其中一人便将早就备好的毛竹板子取了出来。
便在这时。长陵陡地爆发出了一阵嚎叫:
“大太太饶命,奴才那天是奉四姑娘之命去天奇斋办事儿去了!”
他干哑的声音冲破西次间儿的竹帘与槅扇,半个院子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张氏愣了一下方气结道:“既是替四姑娘办差,方才为何不早说?”
“是四姑娘不叫奴才说的。所以奴才不敢说。”第一句话出口之后,接下来的话说起来就容易多了,长陵喘了口气,“四姑娘叫奴才按月去给天奇斋的账房吴先生送银票,又交待说还像往常那样就行。”
长陵打着抖的声音回荡在屋中,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银票?什么银票?吴先生又是怎么回事?”傅珺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并无起伏。“我怎么不记得我叫人去天奇斋的事儿?”
郑氏抽出帕子拭了拭自己的手指。
方才一不小心溅了些茶水在上头。
事情提前发动了,这让她微有些不适。可是,傅珺的反应却没出她的意料。
这样也不错。
因是预想之外的发动,所以更与她无干了。挑起事头的可是张氏。
郑氏将帕子交予了身旁的杏芳。眉尖微微蹙起,显示出对继女的一点担忧。
她只要这样便足够了。她倒要看看,今天这个局面,那个贱丫头又能怎样扳回来?
“奴才冤枉!”长陵又哀嚎了起来,“四姑娘您可别不认哪。您叫奴才按月找吴先生送银票的,还说年底总关了将利银取回来。”
傅珺静默不语。
她总不好与一个小厮当面对质起来。
侯夫人的眼角已经眯了起来。温和地问傅珺:“四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傅珺站起身来,神情透着几分委屈:“祖母,孙女儿实在不知这小厮在说些什么。孙女从未叫他去过天奇斋。还有什么银票、利银的,孙女儿也从未听说过。”
“天奇斋?”侯夫人像是头一次听说这名字,“那是何处?”
“回祖母的话,那是孙女儿名下的一间铺子,是卖冠帽巾帻的。”傅珺语声恭谨。
“哟,天奇斋竟是四丫头名下的?我倒是头回知道。”崔氏的声音十分适时地响了起来,“那铺面儿的市口儿极好,生意又兴隆,原来竟是四丫头开着的呢。”她的语气很轻松,一面说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