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忽听车道上又响起一阵马蹄声,旋即一辆灰朴朴的马车便转了出来。
众女一见这辆寒酸的马车,神情中便都显出几分鄙夷来,更有人掩了口低声地揶揄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不骑个小毛驴儿来呢?”
这话一出便引来了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众女皆好奇地看向那辆明显是车马行里雇来的马车,等待着车里的人现身。
傅珺亦凝眸向那辆马车看去,却见那车门开启之处,走下来的并非旁人,却正是绿萼。
绿萼显然是听到了这群女孩子的笑声,也很清楚她们笑得是什么。因此下车之后,她只僵着脸往这里瞄了一眼,便返身将满脸通红的王宓扶了下来。
这一刻的王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姑父袁恪只是翰林院的编修,每月口俸有限,家中自是用不起马车的。因此,自搬去长乐坊之后,王宓每天便只能坐着车马行里包下的一辆普通马车去学里。
她能够感觉得到同学们对她态度上的细微变化。若非辛韫与张凌与她交好,傅珈也时常找她说话,她在同学里只怕就要成为笑柄了。
这些她也就忍了。
可是,自从知晓要去宫里参加曲水流芳宴之后,王宓便一直在央求王昭,请她允许自己坐平南侯府的马车进宫。
她如何不知道这白石书院里的同学们,个个皆是一双富贵的眼睛?若是在皇宫门口她还是坐着车马行的车,只怕余下的日子里她要被无数人耻笑。
王宓这个小小的要求,却被姑母王昭严词拒绝了。
王昭还道:“你入学白石学得是什么?宠辱不惊、荣损皆安,这些你皆未学么?怎么只学得一身势利铜臭回来?你娘平素也是这样教你的么?”
王宓被姑母的严厉辞锋训得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坐了原来的那辆车。王昭还特意叫了个婆子跟在车上,严令王昭不许中途下车,必须在车行至集合地点之后才可离开。
于是,这宫门口为众女侧目的一幕,便如期上演了。
王宓涨红了脸走下车来。连抬头往前看的勇气都没有,只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脚步。
那些女孩子们见状,看了看满脸尴尬的王宓,又看了看一旁的傅珈与傅珺。有几个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傅珺神色淡然地站在原处,根本未向王宓那里看上一眼。
自从“红螺黛”事件之后,王宓已经摆明车马与傅珺交恶了,此时傅珺自没那个好心去安慰她。虽然她对这些女孩子们的举动很不以为然,但事涉王宓。傅珺觉得她还是离得远些为妙。
此时,却见宫门前走出来一个夫子,向着这群女孩子招了招手。
众女见状,这才将注意力从王宓身上转移了开来,俱向那夫子那边走了过去。
傅珈便觑了个无人察觉的空儿,悄悄地挨近王宓身边,低声笑道:“你今儿这身衣裳倒是与众不同呢。”
王宓听了这明显是为她打圆场的话,不由眼眶便有些红了。她感激地看着傅珈,只唤了一声“二表姐”,那声音便有些哽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傅珈便向走在前头的傅珺的背影看了一眼,方柔声道:“你怎么没和我们一同走?我原还以为你会与我们同车呢,倒高兴了好些天。”
王宓听了这话,那眼眶便红得更厉害了,委屈地道:“姑母一径不松口,我求了她多少回,最后反被她训了一场。”
傅珈便诧异地扬了眉道:“你竟是自己去说的么?四妹妹怎么没去说?按理她原该主动与你小姑母说一声儿的。从侯府到宫里刚好要从你们家经过,正是顺路呢。若是四妹妹主动开口,想你小姑母便瞧在你死去的三姑母分上,也不会不应。”
闻听此言。王宓那双发红的眼眶里便又多出一抹怨恨来。她恨恨地盯着前头的傅珺,却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傅珈转了转眼珠,又安慰地拍了拍她道:“算了,四妹妹想也是忙忘了罢。二表妹莫放在心上。过会子你坐在最后一排,与坐在第一排的四妹妹隔得也远,你若不想搭理她便远着她一些儿便是。”
一听傅珈此语,王宓的眼中不由冒出火来。
她早就听人说了,这一次宴会的坐次是按着成绩与出身综合起来排的。傅珺因成绩优异,又出身侯府。父亲乃是三品大员,因此便排在了最靠近太后与德妃的那一排。而王宓是免试入的学,又不过是推官之女,两样综合起来便只得后排入座了。
见王宓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傅珈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得色,她向身旁的珊瑚看了一眼,得来了对方赞许的一个眼风。她不由心下更是得意,拉着王宓的手便越发地用力,亲热地揽着她来到了夫子跟前。
那夫子早得了德妃娘娘的懿旨,按规矩是每集齐十个女孩便叫人带进宫去的。至于点选人名、对照请笺一事,亦是由在场的夫子们完成的。
傅珺这一拨的女孩恰好满了十人,那夫子便向门口的侍卫递上名册与宫牌,随后便将女孩子们带进了宫门。
宫门口早已有宫女并小监候着,见这一拨人齐了,便由一个宫女并一个小监带路,夫子在旁陪着,众人便往皇宫的后花园而去。
时隔六年再度入宫中,傅珺一时间倒有些恍惚。
那高大的宫墙无声耸立,似是隔绝了尘世之外的一切,连同光阴的流逝也被隔绝在外。于是,这宫中情景便一如傅珺六年前所见,除了季节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