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傅珂方才垂下眼眸,调整了一下表情,复又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傅珺,低声道:“小妹何尝没有为四姐姐想?便是想要叫四姐姐有个好名声,小妹才不曾去寻父亲,而是来求了四姐姐。四姐姐且想一想,可是这么个理儿?”
傅珺闻言,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道:“我方才就想问你了,你口口声声为了我的名声,又道我乃探花郎之女,考入白石书院不在话下。我倒想问一问,万一我落了榜,我的名声又会如何?人家是会说傅家四姑娘友爱幼妹、大度宽容呢,还是会说我不自量力、愚不可及呢?”
闻听此言,傅珂那张原就没多少笑容的脸,立刻便添上了几许不快。
她迅速将头转向一旁,胸口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似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而她那微微眯起的眼角,却真实地反应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见了傅珂如此表情,傅珺突然便觉得,这一切着实使人厌倦。她张开口方预备说话。却见傅珂同时也转过了脸来,直视着傅珺。
那一刻,她的表情里有着明显的不耐。
很显然,傅珂也已经失去耐心了。她直视着傅珺,语气平平地道:“好了,我也不与四姐姐打机锋了,我直说罢。这个白石书院的名额,姐姐还是让予我为好。理由有三。其一,姐姐与小妹原就不是血亲,这般成了姐妹之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若姐姐能够主动出让名额,先行示好,则旁人不只会说姐姐友爱姐妹、胸怀大量,便是父亲在外头的声名亦会跟着好起来。人皆会道父亲教女有方,探花郎的亲生女儿名不虚传。”
说至这里傅珂略停了停,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傅珺静静地凝视着她。她早就注意到了,每一次说到“探花郎的亲生女儿”这句话时,傅珂的眼神便会变得极为讥诮。似是对傅珺的这个名头犹为不屑。
傅珂喝罢茶之后,便又向那桌上取过茶壶,细细斟满了面前的茶盏,方继续言道:“这第二个理由。便是我方才说的,四姐姐学问好,去考入学试比我更有把握。届时四姐姐与我同入白石,说来也是一椿美谈。至于第三个理由么,”傅珂顿了一顿。蓦地抬眼看向傅珺,直言道:“请四姐姐恕小妹僭越。小妹以为,比之于四姐姐,小妹更有资格得到这个名额。因为小妹付出的比四姐姐多,小妹所承受的也比四姐姐更为沉重。故此请四姐姐割爱,小妹在此拜谢了。”
说罢傅珂便猛地站起身来,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向着傅珺敛衽一礼,复又抬起头来,一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直视着傅珺。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气势。
看着眼前如标枪般挺立的傅珂,傅珺的表情十分平静。
她抬起眸子,目光极淡地望着傅珂。
那一刻,傅珺的目光不仅淡,亦且远。便如同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陌生人,又像是二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
便是这淡远得如同虚空般的眼神,却让傅珂渐渐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从未有过任何时候如同此刻一般,让傅珂深刻地体会到了来自于侯门贵女的气势。
那一刻的傅珂,很想转开视线,也想立刻垂下头去不看傅珺。
可她却不能。
她不能输。更不能有分毫示弱的表现。
于是,傅珂便也强迫自己直视着傅珺。她的额角渐渐地渗出了细汗,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轻微地打着颤。然而她还是用力地瞪视着傅珺,似是认为只要能够坚持下去。她就一定会赢。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里相接,一寒一烈,一淡一浓。房间中似是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
两秒钟后,一股深浓的挫败之感蓦地涌上了傅珂心间。
在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傅珺的目光有若实质,将她从头到脚兜了个通透。
傅珂忍不住动了动脚。一双手亦在袖中握成了拳头。
便在此时,傅珺蓦地淡淡一笑,而傅珂身上的压力亦随之一轻。
却见傅珺好整以暇地啜了口茶,方才问道:“五妹妹既然直言不讳,我身为姐姐自是不可再以虚言应你。我猜五妹妹之所以对我提了这个要求,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第三个理由吧?”
傅珂此时早已回过了神来。
她目光极冷地看了傅珺一眼,藏在眸中的讥意几乎未加掩饰,淡淡地道:“四姐姐聪明。”
傅珺长眉微挑,问道:“这我便不明白了,为何五妹妹以为,我这个四姐姐便没有资格拿到那个名额?为何五妹妹以为,你付出的和承受的就一定比我更多?还请赐教。”
傅珺此言方罢,傅珂的眼睛蓦地便红了。
如果说,此前她看着傅珺的眼神是尖利的,那么,此刻的她已经变成了对傅珺怒目而视,便连表情亦跟着有些扭曲起来。
那一刻,傅珂完全忘记了方才被傅珺压得几乎透不过气的感觉,唯觉一股怒火冲上心头,烧得她心底一片灼热。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四姐姐可知,在宁波府,我与我娘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们经了多少危险,又受了多少惊吓,四姐姐你可知道么?”
说到这里,傅珂的声音里又多了几分讥诮,她鄙夷地看着傅珺道:“想来四姐姐是不知道的。你在姑苏过得何其安稳,又哪里会知道我和我娘的苦?便是因为四姐姐根本没为三房做过些什么,而我却付出了许多,所以小妹才觉得,那个名额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