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傅珺穿过来之后,流风头一次敢于与她对视。
而在流风的眼神里,除了被强压下去的胆怯之外,傅珺发现,那其中竟然还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骄傲。
是的,是骄傲。
这以往绝不可能出现在流风眼中的神情,而今却清清楚楚地一点一点从她的眼神中流露了出来。
那不是咄咄逼人的傲慢,而是一种极有底气、极有自信的骄傲。就像是一个拥有了足够力量的人,面对着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之时,所散发出的那种骄傲一般。
这还是傅珺认识的那个流风么?
傅珺沉凝地看着流风,半晌未曾说话。
“姑娘,”过了许久,流风终于静静地开了口,“婢子已经想清楚了,婢子想销了奴籍。”
她说话的语调极为平稳,全不见以往的柔弱。
而傅珺对此却并不吃惊。
看着眼前的流风,傅珺忽然便觉得,此刻的流风所呈现出来的样子,大约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沉稳、骄傲而又自信,与她此前那温柔懦弱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以往的那个流风却也不似是作伪。
傅珺觉得,那更像是一种不甚明显的双重人格。
在那个瞬间,傅珺陡然便有些不合时宜的感慨。
人啊,真是最最复杂的动物,而人心更是难以捉摸。不要说了解旁人了,就算是对自己的了解与认知,只怕也并不那么容易吧。
便如此刻的流风。
看着迥异于往常的她,傅珺很难说得清自己此时的感受。
无论是谁,忽然发现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变成了另外的模样,心中难免会觉得有些不适。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视线自流风身上抽离出来,转向了屋子的一角。
却闻流风微微哽咽了声音,轻声语道:“姑娘。婢子今天来找您,不只是想告诉您婢子的决定。婢子还想对姑娘说,这是婢子最后一次用奴婢的身份与姑娘说话。而婢子接下来要说的话,亦不是婢子自己想说的。而是婢子的外祖母告诉了婢子的母亲,再由婢子的母亲托婢子转告姑娘的。”
傅珺安静地听着流风的话。
不知何故,流风的话让她有些不安。
她隐约记得,流风一家子与沈妈妈一样,皆是跟着玉姨娘进的王家。而流风却说。她要说的话,是由她的外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
傅珺的眉心微微一动,心跳已经开始变得快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凝目看向流风,静静地等待着她开言。
此时,却见流风微微垂下头,举袖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复又抬起头来,声音微颤地道:“婢子要说的话便是:婢子代南宫家的人在此铭誓。南宫家的人只要在生一日,便永远不会背叛姑娘。哪怕南宫一族只剩了老弱妇孺,亦会永远唯姑娘马首是瞻。”
她的话音一落,傅珺端茶的手便停在了半空,而她那双永远淡静沉敛的眸子里,亦难得地有了一丝情绪的波动。
流风此时亦是顿住了话头。
她微有些用力地喘了口气,似是在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一般,过了一会方又压低了声音轻声续道:“只是,南宫家虽誓言永远效忠于姑娘一家,却只可为奴三代。婢子的娘亲在临终前拉着婢子的手说。若是太太的孩子不能在婢子活着的时候销了婢子的奴籍身份,那南宫家便会将那个秘密永远带入地下。”
傅珺有些恍惚地听着流风所说的话。
那微渺的话语声似是化作了一股轻烟,被四月的风拂进了傅珺的耳边,旋即又消失了去。
南宫。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姓氏,而这个姓氏,傅珺并不陌生。
它不属于大汉朝。
它是南山国的贵族之姓。
当年的南山国大将军便叫做南宫勇。
傅珺定定地看着流风,一时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脑海。无数模糊而混乱的念头接踵而至,宛若一记记重锤,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她的心房。
她的耳鼓被撞得嗡嗡作响。捏住茶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泛白。
流风说,她是南宫家的人,她们一家将永远效忠于傅珺。
如果流风所说的南宫家,便是傅珺所知所想的那个南宫家,那么,能够被南宫家永远效忠的对象,便只能是一个身份。
傅珺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住了。
南宫家族?永远效忠?那个秘密?
流风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傅珺盯着流风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心神恍惚得就像是在做梦。
也许,她真的是在做梦。因为这些自流风的口中说出来话语,眼前这一切的一切,在此刻看来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也实在太像一个梦了。
而这满室里氤氲的春风,那窗外携风而来的花香,便做了这梦中的背景,便连眼前的流风,亦在这梦中模糊了眉眼,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是,这个梦也未免太过于真实了一些。真实到傅珺能够感觉到茶水泼入手掌的微温,真实到她能够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跳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急促而又单调,一如此刻流风倾吐而出的声音。
傅珺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指尖上传来的清晰痛感告诉她,眼前的一切并非是梦,而是正在发生着的事,流风正跪在她的面前,亲口向着吐露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傅珺怔怔地看着流风,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