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床上的绣线绢布稍微收拾一下,就赶往饭堂。从我开始有记忆起,就不曾做过这么多活,也头一次知道饱腹原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度元似乎已经不生我的气了,闷着头帮我打了一碗饭。不过我跟她笑的时候,她好像没看见。
酉时讲经完毕,众尼正要散去,普修大师忽然唤住了我们:“今日诰命夫人来寺里,着人明日去丞相府超度亡灵。我挑几个人,明日跟着我。弥清,弥从,度元,……”
普修点了一大串名字,我听着却又像念经一般。我想起上午见到的那个诰命夫人,她看起来和蔼可亲,想来丞相府也不是什么坏地方。若跟她们一起去,也好见见世面。像如今整日窝在这寺庙里,怕对我恢复记忆起不了多大作用。
普修大师已经念完了名字,这些都是寺里比较稳重的比丘尼。我连忙说道:“师父,我也想去。”
普修大师看了看我,点头道:“也好。丞相府不同寻常人家,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
众尼答道:“是。”
我心里正为能够去丞相府而高兴,哪里听得进那许多。本来以为要与普修老尼据理力争一番,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晚上临睡前,我跑到寺院后面的禅房找度元,才发现她和大家是住在一个房间里的。这时,我才了解原来我真的是寺里的一个特殊待遇。
我因此心存疑惑,顾明鸢与普修有多大交情?她给了多少钱?虽然佛门也许不看重金钱,但若是捐个佛像金身什么的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度元倒不诧异我找上门来,她只当我是缺了什么东西,走过来问我。我摆摆手:“在寺里挺好的,什么都不缺。我就是想问问你,丞相府是什么样子的?”
话一出口,屋内的其他小尼姑好像都有些感兴趣,若有若无的围过来。
度元想了想,说:“我没有太留意过这些事,我只知道当今丞相叫陆七季,他的夫人经常到我们寺里来。今天上午还见她了呢。”
“那明天我们是为谁超度呢?”
“是他们的女儿。”
“哦……”怪不得今天见那个妇人那么悲切,原来是死了女儿。我突然有点同情她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因为第二天要去丞相府,所以大家都要早早休息,我也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从度元那里回来,我认认真真地背起经书,希望明天不要拖大家的后腿才是。
天还没亮,度元就来敲我的房门,叫我起床。我虽是有些不情愿,但想到可以去外面玩,便欣欣然跳了下来。桌上的烛台“咕噜”滚了一声,我这才发现昨夜用功看经书把蜡烛都燃完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碰翻了烛台。不禁又有些后怕,还好是燃完才打翻了烛台,不然静兰寺可能已经发生过一起火灾了。有了这件事情,我浮躁的心相对镇静了一点,昨天的兴奋也被抑制住了。我将尼姑帽仔仔细细地扣在头上,跟着大队出发了。
早晨外面的街市还不算热闹,卖面点的摊铺却已经开始摆摊了。天色灰蒙蒙的,东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我们的脚步声在黎明听起来那样清晰,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切都像是头一回感受似的,那么新奇。我走在队列里,不停地问东问西,普修老尼都看了我好几眼了。我撇撇嘴,瞪我做什么,待会儿丞相府我不给你添乱就是了。
队列顺着清水街一路走到晟街,我似乎可以看到晟街的尽头那座巨大的皇宫。不知道那里面住的人会是何等的华贵。队列在一道青色围墙外停了下来,正对面是一扇朱红大门,分了正侧三个门。从外面看着,丞相府与静兰寺的规格相比毫不逊色,等到走进去之后,我才发现两者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丞相府给我的唯一感觉就是富贵。不管是一砖一瓦,还是精心设计的假石流水,都让人望而生叹。即使是隆冬,整座院子似乎能散发出暖气一样。我看向房顶,丞相府房顶的积雪果然比静兰寺的稀薄多了。我搓着手,猜想房间内的火炉一定烧得很旺。
早有人在门口等着我们,他虽然两鬓发白,身子骨看起来却很硬朗。这是陆府的陆管家,他领着我们来到灵堂。一路所见仆人的脸上都是悲伤倦容,这位千金此生也不白活了,死的时候有这么多人为她伤心。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后,我觉得我真是愧对我身上的这身衣服,便张口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灵堂四周坠着许多白纱和黑纱,冷风吹过,顿显萧瑟之意。
灵堂中间停着一个大棺椁,看起来应该用的是上好的木头,雕刻着细密的花纹,打了一层蜡似的发油光。灵柩前面供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陆七季长女陆璃茉之位。还有一个写着“丽妃之位”。
我这才发现原来丞相府的女儿不简单,竟然是宫中的妃嫔。能够入宫当娘娘,想来生得一定极好看。我抬起头向棺椁里张望,希望能看到这位玉人的模样。都说出家人不问是非,看来我真不是个出家的料。
普修老尼在灵堂里与丞相夫人寒暄,我们几个比丘尼站在堂外,一时也没有事情做,我便开始打量这府中的上下人等,时不时听听她们两个的谈话。
诰命夫人面对着灵柩叹了口气:“可怜我这女儿,竟然失足在那莽林里,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说着便作势要哭,普修老尼连忙劝住她:“承蒙皇恩浩荡,准许丽妃的遗体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