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河垂眼道:“唐娘子的冤屈没有洗刷,到最后依旧背着骂名,即便处死也不会有人来主持公道。大王纵然生气,木已成舟不能将王妃如何,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因此李氏这样的人不单可恨,简直够得上可杀。她打算好了,待结果了定王之后,李氏绝不能放过。恶毒的人有什么道理活得那么滋润?她举手之劳,算是为可怜的唐娘子母女报仇了。
她转过头来看辰河,王府深似海,能出他这样的人,大概就像祥瑞一样稀有。他为这个不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娘伤心了这么久,同她提起时也一口咬定说是妹妹,在他心里安宁和他一样,都是定王的骨肉。只可惜做父亲的不承认,他再争取也没有用。
莲灯试探道:“殿下要为郡主迁葬,派人前往就是了。把她们接到碎叶城来,方便祭拜。”
他说:“我想让安宁进家庙,配享尊荣,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莲灯觉得有点难,“毕竟人都死了,已经没法判定谁是她的生父了,殿下还是不要过于执着了。把她们接回来吧,唐娘子一定很想回到碎叶城。”
他考虑了下,终于点头,“当初只是草草掩埋,要找到恐怕得花点力气。”说完面对夕阳叹息,“安宁去世有三年多了,如果她还活着,今年应该十六,到了许人家的年纪了……”
倘或有兄长,有父亲,那么安宁的人生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遗憾的是生在王府,母亲地位不高,没有自保的能力。和她相比起来,自己虽然死里逃生,但她至少曾经有过健全的家,是耶娘的独生女。
别人的家事,当然只是随意一听罢了,她依旧心无旁骛地,想尽办法寻找接近定王的机会。好在辰河和定王的父子情经受得住考验,定王并没有因为他的顶撞就将他冷落在一旁,每有清谈会叫上他,听他讲述对农耕畜牧的见解,常常满脸带着骄傲的微笑。
不过他身边戍守的人太多,他不进后院,没有诸娘子需要避嫌,身边的护卫一刻不离左右。似乎只有来世子行苑时才放松戒备,他对儿子总是不设防的。莲灯同昙奴商量,“准备得太多,总没有机会。我打算碰运气,要是哪天让我抓住时机,我会及时出手。你这几日就想办法出王府吧,既然我已经进来了,你也算将佛送到西天了,不能一直守着那个悍妇。”
这是个难题,其实最大的阻碍在于昙奴不能进世子苑,如果同进同退,她也好有个帮手。
昙奴坚持不走,“我一旦离开,他们势必留意你,你就没有机会了。我还是在凉风殿供职,你只管办你的。要是有刺杀消息传来,我先杀了李氏再说。”
莲灯打发不掉她,知道这个朋友是拿命交付的,便不再多言了。如果有幸一起逃脱最好,如果运气不佳,两个人一同下阴曹,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莲灯下了决心,贴身藏匕首,只等定王来看望辰河。有时候人的预感很灵验,她觉得机会就在不远处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要动手前有点想念国师,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这个人神出鬼没,那晚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她是年轻女孩,正处在爱恋最炙热的时候,稍久不见,难免怀疑他是不是真心喜欢她。还有那颗“情比金坚”,不知是真货还是假货。
拥抱会上瘾,她在完成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前,希望他能给她安慰。可惜了,她喜欢上的人自大又自私,他永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她深深呼了口气,算了,有缘再相见吧!希望那药对他有管束的作用,在她死后他依旧孤身一人,在漫长的生命里坚守承诺。如果他中途又和别的女人情比金坚,她说不定会爬上来找他谈话的。
第二天定王果真来了,自己携了一坛酒,进门便问世子哪里去了。
莲灯往后指了指,“殿下在池边种红药,马上就回来。”一面说一面接过了定王手里的酒坛子,今日他是一个人来的,正撞到她心坎里。她扬起笑脸,“大王要和殿下把酒言欢?”
定王并不是个和蔼的人,不过对她印象不算差,还愿意同她说两句话,“这是一位高僧从吐番带来的药酒,常饮可以强身。你看好时辰,每天早晚各一杯,伺候殿下饮用。”
莲灯应个是,把酒坛子搁在了长案上。回身一顾,定王背对着她,正看墙上一副新画的山水图。她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忽然听见定王问她,“你叫阿宁?”
她略怔了下,“是,婢子叫阿宁。”
“你去过凉州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去是去过的,不过两次都是途径,没有停留。
“婢子一直随耶娘在敦煌,没有去过凉州。”她嘴里敷衍,留意四处的动静。好得很,竹楼内外都没人,最近的戍卫在五六丈开外的地方,就算扑救也要时间。她慢慢走近一些,“大王在凉州有旧相识?”
定王许久没说话,似乎在追忆什么,或许是突然想起了唐娘子,还有那个不能确定来历的孩子吧!终究爱情敌不过流言,这样的枭雄也有判断困难的时候。他茫然道:“是有旧相识,可惜同行四年后走失了,后来越行越远,如今只活在记忆里。”
看样子是不会回头的,墙上那幅画儿画的正是凉州八景之一的金塔晴霞,辰河的书法极好,一角用草书写着“金光照耀矗扶登,七级千寻万缕腾”,大约此景令他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