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人一杯酒,开始转移沉重的话题,易晔卿的心思,却仍旧停留在那年那月那一天,那个小镇上。
爸爸带着行李已经走了,妈妈带着易晔卿,还有一些手续要回去学校办。
临走前一夜,易晔卿偷偷溜出了门口。
易家和周家的关系很近,直觉上李老师就成了该被照顾的人,尤其是在那天下午看到周子安还搂着个新来的小姑娘。
易晔卿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安慰一下老师,毕竟她对自己那么温柔,还教过自己琴。
远远看到李老师房间的灯亮着,易晔卿加快了步伐,却在看清楼下站着的人以后刹住了脚步。
周子安正站在楼下空地上,捧了一堆小石子儿在手心里,一颗颗准确地丢到亮着灯的窗户上。屋檐下昏黄灯光里站着的一对老夫妻,远远相携看着周子安,没有上来阻止,抬手拂过面孔,是在擦汗?
窗户被打中,发出“啪啪”的声音,灯光映着的窗边有一个人影,晃了晃,灯就灭了。
周子安手里的小石子儿滚落脚边,易晔卿偷偷转身离开。
一个半学年的离开,原先学校的同学们对易晔卿的再度回归表示很惊讶,惊讶之后是热情的欢迎。所有的事情都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易晔卿没有转过学,没有见过李老师,没有学过琴。
直到两个月以后,放学回家,看到玄关摆着两双没见过的鞋。
“卿卿,你妈妈有客人,让你去二楼书房写作业。”
易晔卿点点头,经过客厅时,看见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是一个琴盒。
离开外公外婆家时,妈妈说,她的琴不好,可以回去了另外买一个好一点,于是没有带。回来以后,就没说起这件事,一直没有再买。
易晔卿走过去,搭扣清脆的一声响,露出里面槭木背板和云杉面板的琴身。李老师曾经告诉过她,大提琴里,槭木和云杉混合做成的琴,音色最完美。
伸手摸到第二个弦轴,往里侧摸了摸,果然刻着一个字:黎。
“小易的手指很适合拉琴呢。”
“我这把琴,是上学的时候偷偷拿学费垫着买的,很好很好的噢!”
“等我死了,就把这把琴捐给孤儿院。别这么嫌弃,这琴不会跌价。”
...
易晔卿定了定神,把琴盒原样放好,偷偷溜去一楼最里面妈妈的办公间。
“......既然是李老师的遗愿,我会照做的......您二老也,也节哀......没事的,周家说了......那是孩子的一份心意......”
遗愿两个字,清清楚楚,易晔卿知道怎么写,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原样退回去,抱着琴盒回房间。
妈妈送走了客人去二楼,推开门,看见易晔卿正在拉琴。
“这是妈妈给我买的?谢谢,我很喜欢。”易晔卿的脸上是四年级学生的笑容,合适,恰到好处。
妈妈盯着那琴看了几眼,最后笑了笑,关上门出去了。
...
那把琴,一直陪着易晔卿,直到前几天,还用来拉了《莱茵河之恋》,果然像李老师说的那样,是把好琴,十几年来音色没变过,易晔卿也让人估过价,不跌反升。
杜若有点不胜酒力,不过一小杯红酒,就爬上了易晔卿的床。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看你讲完故事就在这里发呆。”
“你喝多了。”
“是啊,没喝多我敢就这么来问你吗。”
易晔卿看着她。
“你不要这种眼神,我不过想跟你说一点点我的想法。你看啊,现在这个事情呢,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李老师因为某些原因,做了一些对不起大叔的事,对吧?然后呢,大叔就找了个新女朋友,他们俩就分手了,对不对?”
易晔卿面无表情,点点头。
“有没有可能李老师是被迫的呢?或者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的呢?我这么说你明白?”
易晔卿的心好像被人猛然揪住,一把捏得她......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如果是那样的话......
张嘴时觉得舌头都止不住地在颤抖:“快去洗澡啦,我排你后面。”
杜若稀里糊涂地就下了易晔卿的床,乖乖去洗澡了。
易晔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校庆之后就是绵长的、延续长达两个月之久的考试月。被之前的校庆搞得,同志们纷纷都要以为自己是艺术院校的学生了,此刻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医学生。
“来来来,医学英语必考词汇一份,医学统计学历年考卷一份,高数试题集一份,你还要什么来着?没有了噢,每份五块钱一共十五块谢谢!”
杜若付了钱,学习委员走到易晔卿的座位跟前:“小易,你要哪些?”
顶着两个熊猫眼的易晔卿回过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四个字:“每样一份......”
学习委员被她的形象吓得后退一步,半晌回过神:“好......好的,一共85块钱......”
等人走了,杜若又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早跟你说了,翘课回来了就抄抄别人的笔记么,你看当初你懒一下,现在就要多付这么多钱,不觉得很浪费?”
易晔卿临阵磨枪已经磨了两个通宵了,哪怕有词汇来反驳,无奈也没有那个力气,怨念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看书。
周子安也知道易晔卿她们要考试了,那段时间没有再找她,beautiful自从那次一闹,好像从学校消失了一样,偶尔在彩排时见过几次,也是幽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