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寒凉,月色沧沧。
我赶到黄泉地府时,恰逢傅铮言的魂魄走上奈何桥。
面无表情的鬼差们守在桥的两边,指引魂魄迈入他们该走的路,孟婆手掌铁勺搅弄着汤锅,额前花白的发丝挡住了打褶的皱纹。
傅铮言端过孟婆递给他的汤,低头盯了汤水半晌,也没有张口将孟婆汤喝下去。
“这是碗咸汤,你喝下去也不会觉得苦。”孟婆放下了手中的汤勺,慢吞吞地劝诫道:“喝吧,小伙子。早点喝完,就能早点上路。你下辈子有富贵命,莫要耽误投胎的时辰。”
傅铮言仍然不想喝这碗汤。
两个鬼差见状,一左一右地架住傅铮言,将他从奈何桥上拖了下来,另一个鬼差端着孟婆汤走到他面前,作势就要往他的嘴里灌。
“等一下。”我出声打断道。
几个鬼差闻言松了手,抱拳弯腰对我行了个礼。
我从鬼差手里接过孟婆汤,双手捧着温热的汤碗,抬起头看着傅铮言:“你不喝这碗汤,就不可以轮回转世,也不可能和丹华再续前缘了。”
傅铮言眸色微动,不声不响一口闷干了汤水,而后他的手一松,那白瓷烧成的汤碗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瓷片碎裂的清响。
“哎,今天又打碎一个碗。”不远处的孟婆提着汤勺望了过来,语调拔高道了一声:“好孩子,帮我这个老太婆把碎片捡过来吧。”
傅铮言发了一会呆,弯腰捡起那几块碎片,递给孟婆以后,缓步走上了奈何桥。
翻溅浪花的往生江水仍在滔滔奔涌,数不清的魂魄们脚步无声的走过,奈何桥的尽头闪现着六道轮回的微光,顷刻间吞没了傅铮言的身影。
我的手上还有一支金步摇,正是当年丹华公主赠予傅铮言的那支,傅铮言每逢外出,必定要把它随身带着。
大长老曾经说过,要把死魂生前最记挂的东西放在奈何桥的桥墩上。我将步摇钗搭上桥墩以后,白光一闪而过,那钗子完全融进了奈何桥的石块里。
不远处的孟婆整理着大小不一的汤碗,一边埋头熬汤,一边缓声开口道:“在桥墩上放死魂的东西,是为了让执念融进奈何桥,桥身才会越稳。”
我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挨到孟婆身边问她:“为什么那些死魂喝了汤以后,好像都会不小心打碎碗呢?”
孟婆掌着汤勺的手滞了一瞬,随即又捂着脸咳嗽了一声,她挺了挺佝偻着的背,抬眸瞥我一眼,“作甚问我这些,我只是个煮汤的老太婆,又不是那些年纪轻轻就生了执念的死魂,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打碎碗。”
我眨了眨眼睛,低头轻声道:“每个魂魄喝的汤都是一样的吗,都是喝完了以后会忘记前尘往事吗?”
“每个魂魄喝的汤……自然是一样的。”孟婆将汤碗递给面前的一个魂魄,换了个手握住勺子的柄,语调幽幽继续道:“不过有的是咸汤,有的是甜汤。”
我从地府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星辰亮的像冬天挂在树梢上的冰晶,忽闪而明亮,倒映在不远处的一方池塘里,映出一片明净清透的华光。
池畔有几棵粗壮的桫椤树,浅色的花叶繁茂如春,交叠缠绕。
我家二狗摇着尾巴趴在树影下,清亮的双眼比星辰还闪耀,眨也不眨地将我望着。
二狗爪子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了地府的门口,在我和夙恒出现的那一刻,它一瘸一拐地扑了过来。
黄泉地府的阴气浓重,二狗这样负着伤的爪子自是不能踏进去,但它丝毫没有自知之明,执意要跟着我往地府里冲。
夙恒在桫椤树下布了一个结界,他一手提着二狗脑袋上的犄角,将它放进结界锁在了里面。
二狗没哭也没叫,它只是泪眼汪汪地将我望着,眼里写满了世道苍凉的绝望,仿佛已经被狼心狗肺的主人无情无义地抛弃。
我实在受不了它可怜至极的眼神,扑进夙恒怀里撒娇,让他留下来陪它。
但是现在我已经从地府里走出来了,二狗还十分乖巧地趴在原地,我却找不到夙恒在哪里。
“君上……”我轻声叫道。
凉悠悠的手指从我身后伸过来,挑着我的下巴向上抬起,夙恒低头贴近我的耳畔,高挺的鼻尖刚好挨着我的耳朵。
“今晚我们早点睡。”他粗糙的指腹在我的下巴上摩挲,嗓音又低又沉道:“在人界的这些天,为了不让挽挽觉得累,一直没舍得碰你。”
这不能更明显的话外音,听得我脸颊微微发烫。
趴在树下的二狗见我们这么久都没有走过去摸它,眼中再次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顶着两只犄角的脑袋搭在爪子上,连一双毛绒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星辉明澈如洗,花痕树影重迭,深秋的晚风一阵凉过一阵,将满池静水吹出微浅的波纹。
夙恒将我打横抱起,二狗身边的结界也乍然消失了,它扬着四蹄开心地跑过来,稳稳当当地踩在渐渐腾起的云朵上,趴在了夙恒的脚边。
我凝眸看他,浅声问道:“你刚刚去了哪里……我从地府出来以后,怎么也找不到你。”
“回了一趟冥洲王城。”夙恒答道。
清凉的云风从耳边拂过,素素月华皎然如银,落在他的衣袖上,折出一亘深一亘浅的痕迹。
我往他怀里挨得更紧,又倚在他胸口蹭了两下,软着声音道:“还好你记得回来找挽挽。”
他低头吻我的脸,“这么喜欢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