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跟贺容清谈的,是笔一千万德国马克的贷款,折合银元,差不多三百万元。
张副官跟段伯烽汇报完,段伯烽陷入了沉思。
如今谁都知道洋人不好惹,鲜少有本国商行会向洋人借款。
他的太太倒是开了别人不敢开的头。
德国人……就他所知道的,欧洲眼下的形势,并不比国内轻松多少,或许用不了一年,甚至半年,欧洲就会有一场硬仗。
但这些事,实在又不是他太太这样的内宅女子能知道的。
吃过晚饭,凤笙让俞程礼叫了去。
俞程礼对于女儿,究竟向德国人借多少马克,并不知情,就喊了凤笙过去问。
“……银行审核贷款,有规定的程序。爹现在问我,我真的没办法回答您。”凤笙道。
俞程礼虽然有十多年的从商经验,但对外国银行,碍于语言不通,了解的确实不多。
这事上凤笙不松口,他很快就转移了战略:“凤业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又是你的亲弟弟,怎么说,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他。我想过了年,就送他去省城的教会学校上学。这个事,你跟伯烽说说,请他跟那儿的校长打声招呼。总长的小舅子,洋人总不至于不收。”
凤笙这辈子最不想求的人,就是段伯烽。现下俞程礼要她,为了闫凤业,跟段伯烽开口。
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无言。
“一般的教会学校,通过考核就能被录取。爹不是已经请了家庭教师,教凤业英文吗?您还担心什么?”
俞程礼觉得这个女儿实在太木讷,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以为念个书就算完事了?以后凤业不用留洋,回来不用谋差事了?伯烽是他姐夫,让外面的人知道凤业受他姐夫器重,以后他才有更多机会出人头地,你懂不懂?”
这是想借段伯烽的势。
多半是晴姨太太的主意了。
凤笙心里反感,道:“爹如果真想凤业成材,应该教凤业好好念书。靠别人不是长久之计。”
俞程礼如何听得进这些,他自问不是个不懂世情的人,也不怕被人说,借女儿攀附女婿。
何况又是为了他唯一的儿子。
可惜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这个“自命清高”的女儿。
他不甘心,回头把凤笙的反应,说给晴姨太太听,晴姨太太有一番自己的盘算,撺掇他道:“姑奶奶不肯归不肯,依我看,姑爷待我们,还是很亲厚的,不妨我们直接去跟姑爷说?”
俞程礼被她软言软语地磨了半天,正预备放下为人岳父的矜持,去找他那位女婿,却听蒋老实支支吾吾地说,段伯烽在见客,不让人打扰。
俞程礼道:“伯烽有客人?知道是谁吗?”
他以为是省城或沅城的哪位官员。
蒋老实低着头,道:“小的听说,是位姓余的小姐。”
小姐?姓余?
俞程礼皱着眉。
这时候他终于有了点当父亲的自觉:“难道是那个,一直住在省城公馆里的女子?”
晴姨太太正好领着闫凤业,过来找爸爸玩,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身子一折又回去,让石妈把余小姐上门找段伯烽的事,想办法通知凤笙。
石妈不负重托,打听到凤笙去了二老爷那边,派了个叫香穗的丫头,去跟凤笙说:家里来了姑爷的客人,让姑奶奶赶紧回去呢。
凤笙坐着不动。
俞程文不知道内情,便催她快回去。
凤笙不好不站起来。
回去一路上,底下人见了她,一个个表情躲躲闪闪的。
张副官守着院子的月亮门,不让人进去,大有避嫌的架势。
香穗看在眼里,溜回去跟石妈报信:“我们过去的时候,姑奶奶院子外面守着姑爷的副官,见了姑奶奶,有些意外。不过姑奶奶什么也没说,就把奴婢打发了回来。”
石妈把这番话,添油加醋,讲给晴姨太太听:“……姑爷那位当副官的兵,把院门守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那张副官见到姑奶奶,跟见了鬼似的,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太太您说好不好笑,这是防谁呢,防得这么严实?”
晴姨太太比着手,欣赏新买的染色膏,笑得得意极了:“你说防谁?”
石妈朝凤笙院子的方向努努嘴。
主仆两个快活地大笑。
“她不是不愿意替我儿子,跟丈夫开口吗?现世报到了!我看她以后在人前,还装什么硬气!”晴姨太太痛快极了,朝石妈招招手,石妈把耳朵凑过去,两人如是这般地说了一通,俞程礼回来了。
晴姨太太装作并不知情,道:“听说家里来客人啦,老爷?”
俞程礼点点头,不愿意多谈。
晴姨太太趁机道:“您别怪我自作主张啊,我一听说家里来了姑爷的客人,心里就高兴……已经让石妈,去天香楼叫了酒席,中午给客人接风。还请了二老爷,闫家几位长辈陪席,您说好不好呢?”
“好什么好!”俞程礼拿眼睛瞪她,“你知道来的是谁吗?就敢这么胡闹!”
晴姨太太睁着双妩媚风情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老爷是怪我?”因受了天大的委屈,趴在梳妆台上大哭起来。
俞程礼被哭得没办法,只好回头去哄她。
过了没多久,石妈顾不得俞程礼跟晴姨太太,正在屋里恩爱,敲敲窗户,战战兢兢喊:“老爷太太”。
俞程礼被打扰了,有些不高兴:“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