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元五年春,南宫公主刘嫦奉旨和亲,远嫁匈奴。
和亲一事,自高祖初年开先例以来,南宫是第一位和亲匈奴的真公主,是以汉室积弱,安危托于妇人之身,未央宫中一片哀戚别离之悲。
连一向张扬的刘嫖,也越发沉静下来,带着阿娇住在长信殿,日日陪伴太后,以博老人家开怀。日久年深,加之悲离之痛,窦太后的眼睛在经过了一季寒冬后,已是彻底看不见一丝丝光亮了,好在笃信无为的窦太后于此事不甚在乎,让众人松了口气。
“翁主,奴婢打听到胶东王不曾去城门外送南宫公主,似乎是去了汤泉宫寻陛下。”打听了一早晨,云芳终于寻到了这位小王爷的下落,忙回来禀告。
刘嫦出嫁,刘彘并未到城门外送她,阿娇倒是有些奇怪的。他去骊山汤泉宫,怕是想求景帝收回圣命吧,虽然明知无用,他还是去了。阿娇隐约记得前世刘嫦出嫁那日,刘彘似乎大病一场在汤泉宫住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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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泉宫距未央宫倒没有多远,出了长安城不过小半个时辰,阿娇便进了汤泉宫。
昭台殿前,阿娇却突然止了步子,愣愣的看着这座精致不失霸气的殿阁,想起此刻殿中歇息的刘彘,突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找个借口,怎么就一径的跑来了这里。
“翁主?”云芳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对于近来愈发有见地的翁主,她倒是谨慎了许多。
阿娇回过神来看了云芳一眼,突然觉得不过是庸人自扰。她是陈阿娇,是堂邑侯府的翁主,馆陶长公主唯一的女儿,汤泉宫而已,来了就是来了,又何必费心思去想那许多借口。而且借口,自然一开口,就会让人知道那是托辞而已。
想明白这一层,阿娇突然豁达许多,大步走进了昭台殿。
空荡荡的昭台殿,太医诊脉过后已然离去,景帝此时不在殿中,只刘彘一人躺在榻上歇息,可他睡得并不安稳。
“父皇,嫦姐姐走了……父皇,别让嫦姐姐走了……”
静谧之间,阿娇让云芳同杨公公一道侯在殿外,独自走进了内殿,却听到刘彘不住的轻声呢喃,话语间尽是悲伤。这样的刘彘,让阿娇不自觉的放下了坚硬的外壳。他明知即便找了景帝刘嫦的离开也在所难免,可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攀上了骊山绵延不绝的阶梯,只为了让自己的父亲了解,他的悲伤和绝望,乞求一个不可能的转变,最终得到的,还是徒劳。
阿娇静静立在榻边许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放在刘彘额上的帕子取下,放在一旁的水盆中重新浸湿了,安静的坐在榻边,看着熟睡中仍然紧蹙着眉头的刘彘,才发现他皱眉的习惯,原来是在这么小便有了的。
刘嫦,那个温婉如玉的典雅女子,西出玉门再无归期,匈奴苦寒之地,她一定能等到刘彘的铁骑踏破草原的那一天,重归故土。
“阿娇姐?”刘彘突然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阿娇,眸中尽是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阿娇浅浅一笑,起身亲自倒了杯水扶起刘彘,“彘儿,好些了么?”
似乎不能适应阿娇这样的柔婉,愣了一下才接过杯子一口喝了,问道:“阿娇姐,姐姐……”
“彘儿,嫦姐姐已经走了,王美人和刘娉、刘婧都到城外送她去了。”阿娇接过杯子放在一旁,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彘儿,送嫦姐姐和亲匈奴,皇舅舅也很难过,所以彘儿不该……到汤泉宫来逼他。”
刘彘突然大睁了一双眸子,惊慌的看着阿娇,疑惑自己的心思为何被阿娇说成了逼迫,“阿娇姐,我只是不想再也见不到姐姐!”
“彘儿,刘嫦不仅是你的姐姐,也是舅舅的女儿,他自然也是不愿让她远嫁匈奴,只是咱们生在皇家,必然有许多的不得已。就是因为咱们打不过匈奴,才要将公主送去和亲,以求边民安定。”说罢,看到刘彘眼中的震惊,阿娇突然觉得自己多言了,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刘彘定定的凝视着阿娇,眸光流转,却并没有说话。
“阿娇此言甚是!”
一声满是威严的肯定之语将室内的静默打破,两人回头,却看到一袭浅姜色常服的景帝,面带赏识的看着阿娇,许久,才沉声道:“彘儿可好些了?”
刘彘定定的望着景帝,却并没有开口,孩子气的将脸转过一旁,不愿理会。
阿娇狠狠地瞪着刘彘,却被他完全忽略,无奈之下只得起身上前挽住景帝的胳膊,不及她说话,却听景帝道:“朕,不是个好父亲。”
“皇舅舅……”阿娇愣愣望着景帝,刘彘也是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景帝上前拉起刘彘,将他的手同阿娇叠在一处,沉重的开口:“你们都是朕的骨肉,将自己的亲骨肉,送去那蛮荒之域,踏上那迢迢不归之路,朕也是忍痛而为之!为的就是要让匈奴相信大汉的君臣子民,愿意和他们和睦相处!嫦儿明白,阿娇也明白,彘儿明白否?”
然而,刘彘却还是不曾开口。阿娇有些着急的看着这个今日格外鲁钝的毛孩子,只能替他回答:“皇舅舅,彘儿他明白的。”
“哎——”景帝重重的叹了口气,“朕要回未央宫去,你们俩是留在这儿,还是同朕一道回去?”
阿娇本想同景帝回去,可是看到刘彘一脸的倔强,便托辞想要在汤泉宫住几日,辞了景帝。
送走了皇上,阿娇回来,刘彘仍然闷闷的坐在榻上,不言不语。阿娇心头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