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卿挣扎着下床,全然顾不得其他,只是问道,“爹,我想去看看娘。”
犹记得临走之时,娘拉着她的手,交给她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自古忠孝两难,然在其位,谋其政,不负苍生。”这世间,娘最懂她,知道她的难处,也认可她的选择。
谆谆教诲犹在耳边,再见面时,却只剩下一块冰冷的牌位。
顾婉卿笔直地跪在宗祠里的蒲团上,泪早已流干了,她的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假设,如果她能早些回来,如果左煦没有百般拦阻,或许娘便不会死。
她想要恨左煦,是他的拦阻导致了她与母亲阴阳两隔。
可是,顾婉卿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恨,有多自私,如果要恨,是不是也要怪要她送佳凝出嫁的凌亦辰?如果要恨,是不是也要怪让她嫁给凌亦辰的父亲?如果她不曾嫁予凌亦辰,不曾送公主出嫁,也许母亲也不会因此而死。
归根结底,仍就是她的错!
她一再想要摆脱宿命,一再努力想要求得自己的命运,却未能替母亲安排,她辜负了母亲。
“皇后,生死由命,你身体要紧。”身后,是凌亦辰担忧的声音。
原来他,仍会担心她吗?
可是,“佳凝公主已故,皇上知道吗?”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顾婉卿以为他已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我已知晓。”
很平淡,没有思念,也不曾悲伤。
心凉如水,顾婉卿便不再多言。
倒是凌亦辰,忽然发问,“这一年来,你过得好吗?”
好与不好,还重要么?
盯着母亲的牌位,顾婉卿回答,“很好。”
遭遇多城水患时,她抢救流民而身染重疾,安国攻打富川时,她率军守城烧敌粮草,这是凌亦辰知道的,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呢?她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皇后怪朕吗?你失踪不见,我却未派人搜寻。”他继续问道。
可是这些于顾婉卿而言,都不重要了。“如今,未能守护母亲,我只怪自己。”
蓦然转身,面向凌亦辰,顾婉卿跪伏在地,“皇上,妾身想为母亲守孝三年,这三年里,恐无法伺候皇上,还请皇上应允。”
无法伺候,就意味着她三年不能承宠,更意味着三年之内绝无子嗣。一年,已让两人凉薄至此,何况三年?
“皇后果真要如此吗?”凌亦辰确认道,脸色如常,叫人看不出情绪。
顾婉卿只跪得更加彻底,“是,求皇上成全。”
一声叹气响起,说不出是可惜还是可怜,但见他挥一挥手,说道,“罢了罢了,就如皇后所愿!”话毕,转身离去。
左煦当晚便回了宫,虽于理不合,顾婉卿仍请求在府中多留一晚。她想多陪母亲一些时候,也想思考未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屏退了下人,就这么一直跪在祠堂里,看着母亲的牌位,怔怔地出神。
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母亲挖野草给她填饱肚子,卖柴草、山果及自家种的蔬菜换取口粮,那日子虽贫寒,却干净纯粹。她们彼此照顾,相依为命。
都回不去了,那样的生活,那时的母亲。
“娘娘,吃些东西吧。”不知何时,顾相已进得祠堂来,他端着一个食盒,放在顾婉卿面前,“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娘娘这样伤心,夫人在地下也不得安心。”
食盒里,是一碗米饭和几叠小菜,都是下饭的,显然顾相也是费了心思。
顾婉卿自是吃不下,只将碗放在一边,“眼下没有外人,爹唤我名字就好。”
顾相拿出三支香,为祖宗敬上,随后扶顾婉卿坐到椅子上,自己也就势坐到一旁。
“娘娘既为皇后,便永远都是皇后,不管在谁面前,都要端着皇后的架子,哪怕那个人是为父。”
顾婉卿想说,所谓皇后,是做出来的,不是端架子端出来的。天下人若认,便是后,若不认,也不过就是后宫中一寻常女子而已。
顾相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娘娘可知,你此番出京,已誉满天下,无论是文人士子,还是酒肆说书,都已将娘娘塑造成深谙民间疾苦,德行兼备、有勇有谋之人。如此名声在外,是娘娘最好的庇护伞,若皇上冷落于你,天下人定不答应。”
顾婉卿皱着眉头,“怎么会?”她是在边关做了些事,可就算是传,也不会传得如此之快。
顾相很快解答了顾婉卿的困惑,“娘娘做了那么多事,有足够的资本母仪天下,老臣不才,只是向百姓据实以告而已。”
明明是皇帝,却一再为人所要挟,而此刻那个用来要挟他的工具,恰恰是顾婉卿。
忽然间便明白了凌亦辰,明白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何突然冷淡?说好等她回来,他们夫妻二人一起努力,时至今日,世易时移,他已不再信自己。
“娘娘做的好哇,比老臣做的还要好,若不是有娘娘庇护顾家,恐怕顾家在皇上回京时,也不会如此风光无限。”顾相满意地点着头,连连感慨。
顾婉卿只是看着门外。
她只是做她觉得应该做的事而已,却无意间成了顾家的倚仗,成了凌亦辰的忌讳。果真是造化弄人!
“女儿离京时,曾与父亲谈的话,父亲可还记得?”顾婉卿问道,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顾相回答,“老臣记得,娘娘要我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老臣也说过,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这是老臣的态度,以前老臣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