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吧。”顾婉卿说着,语气平和,“日后你便是我清宁宫的人了,你昨日刚受了伤,最近就不用在近前侍奉了,回去好好休养。”
照理,说到这里,德荣理应道一声“告退”才是。
然而,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离开的迹象,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碗药粥,眼神纠结且挣扎。
顾婉卿终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她平静地放下碗,羹匙与碗之间发出清脆的声音,震得德荣眼睛一颤。
“这里面,你放了什么?”顾婉卿问道,语气平静。
“皇后娘娘!”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悲怆,“奴才该死,奴才不是人!娘娘救我,我却蓄意谋害娘娘,娘娘杀了我吧!”
青瓷闻声赶来,见眼下情形,忙问道,“娘娘安好?”
顾婉卿挥了挥手,示意青瓷退下。将声音刻意压低,她问道,“你能现在说出来,说明你本性纯良,也不枉本宫救你一场。你若愿意,说出实情,成全你与本宫日后的主仆情分,你若不愿,也可自谋出路,本宫决不强求。”
他没有说话,目光一直看着顾婉卿,顾婉卿坦荡与其对视,等待他的答案。
终于,他深深一拜,似是下定了决心,“娘娘,那日奴才被杖责,只是太后刻意安排的苦肉计,目的是借机将奴才安排在娘娘身边,一来可以监视娘娘的一举一动,二来,也是为了阻止娘娘绵延皇嗣。”
顾婉卿轻轻点头,并不意外。她早就知道太后别有用心,不过倒是没料到她这么急于在她身边安排人。
“家父在世时是个破落郎中,奴才自小跟在他身边,略通医理。太后让奴才在娘娘侍寝后,伺机让娘娘喝下凉药,避免娘娘怀上龙胎。”
虽是苦肉计,然而那日太后的反应,分明是起了杀意的。
“那日我若不出声,你有没有想过后果?”顾婉卿问道。
深深再拜,德荣匍匐在地,“奴才知道,奴才只是太后身边一小卒,微不足道,娘娘若不出手相救,奴才必将被杖毙。所以,奴才感念娘娘恩德,愿终身侍奉娘娘左右。”
顾婉卿微微一笑,将碗中的药粥轻轻搅拌,慢慢放入口中。
“你起来吧。此事仅本宫一人知道便是,切莫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未央宫的人,虽不至于让你一朝扬眉,却也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娘娘,只是这药粥……”
“本宫自有打算,你照常送过来便是,若太后问起,你也不至于为难。”
董家想要夺权,想要顾家不生二心,自然不能让她怀上龙胎;如今皇上尚且为傀儡,她怀上孩子对孩子的未来并无好处,她不想让她的孩子也忍受他父亲正在忍受的一切。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与太后虽殊途,然同归。
只是,太过被动终究不是好事,她总要做一些事情。
自那日侍寝后,如顾婉卿所料,凌亦辰出入风暖阁愈发频繁,以致白日昏昏欲睡,整天无精打采,连朝堂上也是哈欠连天。
皇上沉迷床笫之欢,无心朝政,董家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时间久了,指望皇上有所作为的一部分老臣难免不满,纷纷上书谏言,劝皇上顾及龙体,自然也有一部分谏言皇后的,无非是些“知道皇后着急怀上龙胎,但是帝后尚且年轻,不易操之过急”一类的说辞。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董家固然能把持朝政,却把持不了天下人悠悠之口。
所以眼下,顾婉卿例行请安时,太后难免要不轻不重的交代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