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被命运诅咒的人。
十三岁以前,他曾是天下人仰视的天之骄子。那时父皇尚在人世,犹记得父皇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满足的说,“煦儿,你聪明而坚韧,勇敢而果决,你注定是为天下而生的!”
那时,他还有母亲,她看他的眼神总是慈爱而关切,她说“煦儿,别太拼命了,身体要紧。”
是了,他还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封念茹。她貌美而张扬,天真而任性,就像一束光与他的人生交融。他曾暗暗发誓,即便他日后登基,此生仍只娶她一人。既得之,便永不相负!
大概,是他的人生太过美满,惹怒了老天,所以从十五岁那年开始,他美满的人生戛然而止。
母亲遇刺的第二年,父皇薨逝,那时坊间便隐隐有关于他“天煞孤星”命数的传言,将父皇母后的离开归责于他,他只觉气愤,却并不相信。
及冠之年,迎来大婚,他一心求娶封念茹,却在昭告天下后,迎她入宫时,得知她悔婚的消息。
他惊讶、他困惑,他不懂那个明明已经与他山盟海誓的人,那个让他不惜与朝臣对抗,终生不纳妃的人,为什么忽然变了性情,铁了心。
他想问清楚,可是圣旨已下,若当日无人入宫,整个皇室都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只能压下疑惑,让封家另一位姑娘顶替,他想,等此事一过,他问清缘由,再换回来也不迟。
然而不过三日,那女子莫名溺毙在荷花池,也就是从那时起,有关他命数的呼声甚嚣尘上,遍及整个安国。
他真的如此吗?克父母,克妻子,一生孤独?
他开始怀疑,就在他游移不定之际,是他的老师高卓站了出来,坚定地选择相信他,他说世间有许多偶然,如果想要证明,不妨再娶一人。
他自是不敢让封念茹冒这个险,便请老师代为找寻一位自愿入宫的女子,却不想,大婚当日,她离奇失踪。
连老师也慌了神,悄悄请大师入宫,也正是这个大师,证实了一切。
天煞孤星!他,注定孤独一生。从那一刻起,他开始相信命,也认了命。
他再无男女之念,只一心一意想要指点江山,一统天下。
直到,遇到她。
初见她,是在董府的花园里。那时,她似乎在等什么人,找不到书房的他就那样不期然地与她相遇。
才不出众、貌不惊人,不过一普通至极的女子,起初他并未注意。
于是,他问董府书房怎么走。
也只这一句话而已,便让他发现,原来祁国女子如此聪颖!
她猜出了他非祁国人,甚至猜到了他来董府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以致于他生了杀意。
那个每每让他想起仍会后怕的念头,若不是她机智自救,这天下,便再没有她。
许久之后,当他以特使身份觐见祁皇时,他方才知道。就是那个他未曾注意的女子,就是那个他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女子,竟是大祁皇后!
安祁两国女子争奇斗艳,她却只坐在一旁抚琴,她实在太过安静,若不是他有心注意,几乎可以轻易的忽略她。
然而,随着琴声高扬,她似乎换了一个人,变得张扬而有欲求,仿佛积攒了多时的情绪忽然爆发,仿佛想要冲破牢笼,冲向偌大的天地一般。
自始至终,祁皇一直看着她,忧虑而紧张,仿佛生怕她消失一样。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祁国帝后关系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祁皇在乎她,甚至远超过他自己的预料。
多好的机会!
只要祁皇有在乎的人,只要他在乎的人可以为她所用,得到祁国,指日可待。
他长于算计,他知道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祁国可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收入囊中。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一直是他的立世法则。
然而,他料到了许多事,却终究没有料到,有一日他会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却又甘之如饴。
那个风雪加交的冬季,她一身嫁衣站在他面前,风扬起她的秀发,她俯身为他吸毒血的样子,说不出的妖冶艳丽,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祁人皆道祁后温婉贤良,只有他知道,贤良的外表下,她有一颗自信、张扬而又不受拘束的心。
这世间女子,他只佩服她。她的豁达,她的大气,她不输于任何男子的度量,让他只剩下叹服。
他两次欲杀她,她却因他是安皇,不顾个人危险,而屡屡救他性命,这是她对祁国的忠;
明知祁皇危险,她不顾艰辛,执意回祁拯救顾家,这是她对家族的孝;
身在高位,她不曾以势压人,处于低谷,她也不曾谄媚逢迎,她一直以一种淡然地心态面对着许多人,这是她的仁与礼。
佳凝病重,她不顾个人安危,毅然赴安,这是她的“义”。
如此大仁大义的女子,让他越接触,便越是钦佩,越接触,便越想要靠近,便越身不由己。
总是忍不住想要拉拢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挽救她,时间久了,他几乎忘了,他到底是为了夺下祁国,还是只为了她。
他本是被命运遗弃的人,,可是他的心总是支配着他的行动,让他一次次去找她,一次次地用各种理由劝她留下。
直到一件事的发生,终是让他彻底失去理智,让他最终承认自己的堕落。
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命数,在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刻,他转过身,第一眼就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