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殷殷期盼,明珠暗叹,却也只道:“皇上的性子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回不到从前……”成德愣了下,仿佛没有明白明珠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过了好一会儿才涌上黯然。然后,他看向明珠,声音微微颤着,问道:“阿玛是想劝儿子现在回去?”
明珠诧然,遂笑道:“就算我劝,你会点头儿?”见成德咬唇不言,他拍了拍成德的肩膀,宽慰道:“事已至此,或后悔,或担忧,都已无用。你且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吧,阿玛会站在你这边!”
成德心中感动,看到明珠略白的两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种父子亲情他上辈子从未有机会体会,如今能回忆起来的除了父子之间的争吵也不过只有明珠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也是又活了这一世才看明白他的阿玛对他是何等的看重和爱护。
父子二人又聊了片刻,便到晚膳十分才邀张霖一起用膳,当晚张霖和成德分别在府衙住下。之后的几日便借着筹集赈灾款项为由,两人并一众乡绅都在府衙待命。
而曹寅自那日匆忙离开天津,也于三日后回到京城,觐见皇上。
往日阳光明媚的乾清宫,如今不知为何总被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康熙帝肃然坐于龙案之后,龙案上一叠叠积得颇高的折子显示着帝王这几日烦躁的心情。
曹寅垂眸敛首跪拜行礼,却半天没有听见皇上开口的声音,禁不住便抬眸悄悄望去,这下正对上皇帝一双微眯的锐利鹰眸,顿时吓得猛一哆嗦,忙正襟跪好,再不敢造次。
康熙帝唇角微勾,似有似无般冷笑一声,却幽幽开口道:“让你办的事情有眉目了?”
曹寅挣扎片刻,因想着成德的叮嘱,便如实道:“回皇上,臣在天津确实找到了纳兰公子,只是……”
“说下去!”康熙帝笔尖不停,唰唰唰地落于纸上,那下笔如飞的样子,仿佛他对这件事情浑不在意似的。
然而,曹寅却明白皇上绝对在听。于是,他想了想措辞,接着道:“公子说,即使是皇上拍人去抓他,他也不会走!臣无能,没有将纳兰公子带回来!望皇上赐罪!”
皇帝的笔尖顿住,半晌竟闷笑一声,随即便哈哈大笑,就好像曹寅刚刚讲得只是一个笑话般。曹寅惊得忙抬头看去,边膝行上前,边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您怎么笑了?奴才没有带纳兰公子回来啊!皇上……”
“滚出去!”康熙一把甩开毛笔,那笔带着墨汁狠狠抽在曹寅脸上,令愕然的曹寅看上去十分滑稽。
“滚!滚啊!”康熙帝指着门口,双眼赤红地冲曹寅怒吼,他浑身发着抖,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而曹寅知道,皇上是在压制杀人的冲动。
曹寅再不敢迟疑,逃命般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去。李德全端茶进来,见曹寅冲过来,忙闪开身,还没回过神儿就被迎面飞来的一方砚台砸中了额头,李德全哎哟一声,就听皇上怒吼道:“谁叫你进来的?给朕滚出去!!”
李德全吓得双腿发软,忙跳过门槛,身手利落地关上门,这才拍着胸脯靠着墙喘口气儿。
大殿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康熙帝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跌靠在龙椅里,胸腔由剧烈起伏慢慢归于平息,甚至某一刻就如静止了一般。他嘴唇无声地动着,默默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字,那是‘成德’。
天津的地震加上大雨和洪灾,灾情甚重,原本百官已及其重视,可不知怎地,这几日皇上竟也超乎寻常地越发重视天津灾情,不但要求巡御史每日就赈灾情况的进展上折子,更是调动国库所有现银全力支持赈灾,甚至调动了京城四周的禁军去天津支援。
也多亏了皇帝的这番支持,明珠那边仅用了半月余便挖通了引洪的河道,大水一退,整个灾情便缓和了多半,动荡的灾民形势也因此平稳下来。
张霖每日都陪着成德同进同出,细微之处表现出的细心呵护,不知内情的人真的会认为他们是亲兄弟,可这一切落在墨青岚眼里,却像一根针般慢慢扎进了他的心里。
在张霖不在身边的那些夜晚中,墨青岚独自睡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那些胡思乱想便如洪水猛兽般充斥着他的胸腔,令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可他却又茫然无措,他不知道他除了等,还有什么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可以去做的。
而只要一想到张霖爱慕的人是如成德那般谪仙一样的人物,他便莫名自惭形秽起来,他想过去争取去抢夺,可结果他也同样预料得到,必定一败涂地。
而成德却浑然不觉张霖对自己的心意,自从上次听明珠说起玄烨的近况,他已经连续好多日夜不能寐,尽管他苦苦压抑,但相思之意却全不受制地泛滥成灾。
明珠也看出成德精神不济,这几日他已经不再分派给成德事情做,只令他在屋里安心养神。原本成德也不过做些账册登记的事情,如今被卸了任,这份差事便被张霖主动领了去,一并兼任。
张霖忙了起来,有时候午饭也顾不上吃。这事墨青岚知道后,便每天中午都做上几蝶小菜跑到府衙来给张霖送饭。张霖不知墨青岚的心情,见墨青岚如此便觉他乖巧懂事,自然欣然受下。
洪水退后,一切事情都好进行了。再加上朝廷的支持和皇上的重视,到十一月初的时候,重建的天津城已基本完成,灾民得以重返家园,正是百废待兴之际。
于是,十一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