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中,我上到了二楼,那里是段可和陈莉姗睡觉的地方。一路上散着好多种类不一的弹壳,那群人当时恐怕是在开枪庆祝。
最后,我来到了那排座椅前,座椅下边,是一床凌乱的被褥。我记得,这里就是当时给段可铺好的临时睡觉点。段可就是站在这里,和我告别的。
掳走段可的那群人,或许也就是站在这里,拖走了睡梦中的段可。
我叹了口气,坐到座椅上,将地上的被褥捡起,拍了拍灰,放回座椅上。金属的座椅冰冷,就像是段可僵硬后的躯体。
低头一看,原来地上还有一本书,刚才被被褥盖住了,我没发现。
书页开着,倒扣在地面,封面和封底被踩上了一只黑脚印。我欠出身子,捡了起来。书是硬皮的封面,我合上书,看了看封面,书名是《1984》,作者是个外国人,叫什么乔治奥威尔。
这肯定就是段可在睡前,在生前读的最后一本书。自从她读完了《基督山伯爵》,就对这些外国译文很有兴趣。
这书名有些怪,我将书放在被褥上,随手翻开一页,粗略的浏览了一番:
笼子越来越近,快贴近他了。温斯顿听到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嚎声,仿佛是从他脑袋上方的某个地方传来的。他极力地保持克制。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哪怕只剩下一瞬间——想想,这可是唯一的希望了。突然间,鼠笼污秽、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孔。随着一阵剧烈的恶心,他的身体也猛烈地痉挛起来,他几乎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不消片刻,他就像发了的疯的野兽般厉声尖叫起来。然而,从暗黑中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拯救自己。那就是必须拉一个人过来垫背,把这个人的身体置于他和老鼠之间。
面型面罩大得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铁丝笼门距离他的脸仅有两巴掌远。老鼠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了——猎物就在眼前,其中一只上蹿下跳,另一只老态龙钟,爪子上沾满了下水道的污秽,它竟然站了起来,爪子扒着铁丝,嗅来嗅去,温斯顿能够看到它的胡须和黄牙。一阵黑色恐怖再次向他袭来。他束手无策,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在封建时代的中国,这是一种很普遍的刑罚。”奥布莱恩依旧带着教诲的口吻说道。
面具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脸上,铁丝触及他的面颊。此时——不,不能就此放弃,仅存的希望,或许只有一丝希望。太晚了,或许真的太晚了。但是,他突然想到,他可以把对他的刑罚转移到仅有的一个人身上——只有这个人才能置于他和老鼠之间。于是,他开始疯狂地大叫起来,一遍又一遍:
“去咬朱丽娅!去咬朱丽娅!不要咬我!朱丽娅!我不在意你们对她做什么。哪怕是撕烂她的脸,嚼碎她的骨头。不要咬我!咬朱丽娅!别咬我!”
他身体后仰,跌入无尽的深渊之中,摆脱了老鼠的纠缠。他仍旧被绑在椅子上,但是他已经穿过了地板,穿过了大楼的墙面,穿过了地球、海洋、大气,落入到了太空,落入到了星际之间——远离了老鼠,永远……他已经远离了不知多少光年,但奥布莱恩却依旧站在他身边。冰冷的铁丝,仍然贴在他的脸上,但是黑暗中,他听到了一声金属的“咔嗒”声。他知道,笼子的门没有打开,已经关上了。
读起来,这段情节像是在进行酷刑审问。这倒是和我的遭遇有些像,但烂耳朵赵没用老虎来逼问过我。我摸出一支烟点燃,往后翻了翻,又读完了一页纸。
他们在两张铁椅子上坐了下来,但是没有挨在一起。他感觉,她好像要说什么。她挪动了一下笨重的鞋子,故意将地上的一根小枝子踩断,他注意到,她的脚看起来也比以前要宽多了。
“我背叛了你。”她直接了当地说。
“我也背叛了你。”他说。
她又快速地朝他反感地瞥了一眼。
“有时——”她说,“有时,他们会用你所不能忍受的东西来威胁你,使你不能勇敢的面对,甚至想都不敢想。这时,你只能说,不要这样对我,你折磨别人去吧,应该对某某这样。然后你就会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事后,你可能会假装自我安慰,说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只是想让他们停下来,其实这并不是你的真实意图。但这不是真的。当事情发生时,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当你在死亡面前无计可施的时候,你只好以这样的方式来拯救自己,你希望这样的折磨发生在别人身上,你才不会在乎他们会受什么苦,你关心的只有你自己。”
“你关心的只有你自己。”他重复道。
“在那之后,难道你对那个人的感情还能跟从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