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霍莲煾最为不可思议的瞬间是当她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时。
那是阔别八年后的亲近时刻。
他偶尔梦见过她,偶尔的梦见时刻她就像是一团迷雾,此时此刻,那团迷雾被拨开,她的轮廓清晰的被显露在那个黑白世界里,近在眼前。
她的头很乖巧的搁在他肩膀上。
康桥,康桥。
闭上眼睛。
世界随着这个瞬间的到来安静极了,她头发柔软,她的呼吸均匀,他可以触摸到属于她放松的思绪。
康桥,康桥。
那声干咳声就像是他最讨厌的白人老师的鹰勾鼻子一样让人大倒胃口。
睁开眼睛。
第一时间霍莲煾触到了别在她鬓角的白色小花,她从他肩膀离开。
他细细的看着她,他有很多个年头都不敢去想象她的模样了。
是的,不敢去想象,越是懂得了生活的模样,就越是不敢去想象。
属于她二十一岁到二十九岁的这八个年头里,头发有没有剪短、换了口红颜色没有、现在钟情于那种咖啡味道?
瘦了还是变胖了、新买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好看吗等等等这些都是在别的男人眼皮底下发生着。
所以,不能去想。
不过,随着这个时刻的到来,那些让他所憎恨着的都将会变成为了他所钟爱着的。
头发有没有剪短、有没有换口红颜色、瘦了还是变胖了、新买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好看吗、等等等这些都将变成是他的,在他眼皮底下发生着,和他的生活紧密相连着。
贪婪的看着她。
他都八年没有看过她了。
据说,在每一个成年人心里都住着小小的彼得潘。
有那么若干个醉醺醺的夜,霍莲煾看着自己心里的那个小小彼得潘在叫嚣着:让康桥变丑变胖,不仅变丑变胖还要十分的庸俗,这样的形象一般会让男人们倒胃口的。
小小彼得潘的诅咒没有起到一点效果,而且貌似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看着眼前这张脸,霍莲煾得承认,他嫉妒得要死。
她变好看了,那张脸在过去的八年里都属于韩棕,或者微笑或者生气、或者撒娇发一点小脾气都暴露在韩棕面前。
天知道她撒娇的时候有多么的勾人。
源于她变好看的这样一个讯息,霍莲煾打消了对韩棕的死最后仅存的那丝愧疚感。
那个黑白世界被修饰的庄严肃穆,他瞅着她。
庆相逢。
据说,这个世界有一种情感叫做情牵,大致意思就是形容那些正在历经离别的男女,只要在内心深处仍旧牵挂着彼此,那种情感就像是风筝和扯着线的那只手关系一样,即使你不在眼前,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我们的分开只是一个夜晚的时间,我闭上眼睛最后看到的是你,一场梦之后睁开眼睛看到也依然是你。
在她头靠在他肩膀上时,霍莲煾相信了那种情感的存在,她都快要在他肩膀上打起瞌睡来了。
那种不可思议似乎一直在延续着,明明她就在他眼前,可他仍旧不相信,一直到他把她从新加坡带到纽约,一直到打开那扇门,一直到她换上许久以前就存在的那双淡蓝色拖鞋。
他才相信了,她真的来到他身边,康桥来到了霍莲煾身边。
也许,在许久许久以前他就在内心里等待过这样一个时刻,让她住进属于妈妈留给他的房子里。
就像是那个坚信一加一可以等于三的孩子一样,他年复一年重复着去做这些事情:
房间要一个月清扫两次,按时间去交水费电费,鱼缸的水十天要换一次,定时清理冰箱里的过期罐头,往冰箱里放新鲜水果,冬天来了要晒被套床单,每逢节日到花店里买一束花回来放进花瓶里,往衣柜里放香草,随着季节的到来换拖鞋,夏天买薄一点,冬天买厚一点。
当她把脚放进那双静静在哪里呆了很久的拖鞋时,霍莲煾终于明白了那句话,上帝眷顾着每一个执着等待的灵魂。
原来,那就叫做等待。
换完拖鞋的她延续着重逢之后的冷淡表情,淡淡的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别开脸去。
门板背面贴着椭圆形的仪表镜子,镜面上清楚的记录着他的模样,他都不相信那个看起来笑得有点蠢的人就是霍莲煾了。
他让她住进妈妈的房间里,他和她的房间隔着七英尺的距离,老房子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
这个晚上,他背靠在门板上,点燃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她的那声关门声音美妙如斯。
“砰”房间门合上,她住进了他为她准备的房子里。
在她关上房间门之后,他打开房间门,离开时脚步飞快,飞快来到那几颗橡树下,站在那里,凝望从她房间窗户透露出来的灯光。
当那间房间陷入黑暗时。
伸手,朝着陷进黑暗的房间挥手。
那个阔别八年的称谓熟悉又陌生。
“木头,晚安。”
以后,每一个晚上来临时,那个房间的灯光都会亮起,然后一直延续着,和这个房子一起变老。
沿着安静的街道一直走着,走着,但有些的情绪已经无法在行走中得到宣泄,就像是那位追着公车拼命狂奔的莽撞少年。
他在暗夜里奔跑着,他的女孩在那趟公车上。
之奔跑就为了能让她探出头来,发现他,然后下车,然后来到他面前。
这样她就会轻而易举的发现到属于他眼底下巨大狂喜。
暗夜里那幕影像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