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迟看着弟弟护着妻女出门,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周欣荣也推着冯毅,陪着周老太太一起出了上房。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上房,忽然就剩下了他们一家。
周成迟厌恶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冉氏,拂了拂衣袖,道:“我去瞧瞧齐哥儿!”接着头也不回的出了上房。
周意涵原还是小声的抽噎,此刻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周宣说不出的烦躁与悔恨。
是自己想差了。
脂粉堆里也有真英雄。
意嘉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蠢笨的只知道跟在姐姐身后的傻子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聪明又勇敢。今日骗过了大喜,骗过了冯周,甚至也已经把她给骗了出来。可谁知道,在那样的绝境之处,她居然也能想到法子逃脱。
不仅如此,还反手给了自己一击!
“吵死了!你除了哭还会什么!”周宣不耐烦的出声训斥周意涵。
周意涵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便尖声骂道:“周宣!你居然还来怪我!这事明明是……”
“啪!”周宣一巴掌打到了周意涵的另一侧脸上。
他压着嗓子气急败坏的道:“你别以为你是我姐姐,我就不敢收拾你!你再乱说,我叫你后悔长了这张嘴!”
周意涵愣愣的看着周宣。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被弟弟这样打了一巴掌。
可是看着那双狠厉的眼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意涵却怕了。她捂着脸,小声的抽噎着,道:“宣、宣哥儿……这是,为什么呀……”
周宣侧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母亲,又确认了门前无人守着,才低声解释道:“说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说这都是意嘉做的,证据呢?你有证据吗?难道你要告诉大家,是我们姐弟先想算计表哥和意嘉,然后被将计就计了吗?你敢去说吗?就算你想去家庙过一辈子,也别连累了我!我为了你已经毁了名声,难道你还要毁了我一辈子吗?!”
周意涵迷迷糊糊,并没有弄懂周宣的意思。
她道:“怎么会毁了一辈子,就算是咱们先想算计表哥和意嘉,可毕竟咱们没有成功啊,就算是大人知道了又如何,最多骂我们两句就是了。可是意嘉,她却是真真切切的害了你,咱们只要说出真相,父亲和祖母就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啊!”
“蠢货!”周宣气得跳脚,只觉得千千万万的道理,同自己这个姐姐也说不清。他不禁后悔,后悔为了想得到二房的家产,而听了姐姐的话,设计了冯周和意嘉。
他没有办法,威胁道:“我同你说不清楚,但你记着,这事儿你要是胆敢说出去半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母亲那里也不许说!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要是敢坏我事,你就是我的亲姐姐,我也不会放过你!”
一番话吓得周意涵唯唯诺诺,周宣看着生气,大步出去叫了两个人来把冉氏抬了回去。
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直熬到了很晚。
意嘉跟着周成延和小宋氏一道回了枕雨楼。
早早被抱回来的周意琬看见小宋氏脸上的巴掌印,哇的一声就哭了,丢掉了手里的马蹄糕,一下子扑进了小宋氏的怀里。
意嘉看着,不由得又是一阵愧疚。
周成延叹了口气,对意嘉道:“嘉儿,你今日也受惊了,先回去歇着。你母亲这里有我,你明日再过来就是了。”
意嘉点点头,没有多留。
小宋氏好不容易把女儿哄好,一回头,就撞进了周成延愧疚的眼神里。脸颊生疼,她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老爷也累了,快坐下歇着吧。”
周成延刚一坐下,玉秋就端着盆走了进来。道:“老爷,您要的冷水和毛巾。”
周成延点点头,摆手挥退了下人。
乳娘眼尖,哄了两句周意琬,把她也抱了下去。
周成延挽起袖口,将干毛巾放入刚打出来的井水里,浸湿,拧干,叠的四四方方的,拉过了小宋氏,把毛巾覆到了她的脸上。
突然的凉爽让小宋氏轻轻抖了一下,眼眶立时就红了。
“老爷……”她嗫嚅着道。
周成延伸出另一只手,将小宋氏鬓边滑落的发丝别了上去。看着那张和大宋氏一点都不像的脸,良久才道:“……幼琳,我对不起你。”
幼琳,是小宋氏的闺名。
记忆里,这是嫁给周成延六年来,他第二次叫自己的名字。
第一次,是刚刚嫁进来的时候,洞房花烛夜,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不住的喊幼仪。
不对呀,那是姐姐的名字。
她叫宋幼琳,不是宋幼仪。
她一遍遍的告诉他,重复的,不厌其烦的,终于,在一连串叫着姐姐名字的间隙,他叫了一次自己的名字。
幼琳。
她的名字是那么的好听。
眼泪夺眶而出,小宋氏不住的摇头,“不……不……没有……”
周成延帮她擦眼泪,粗粝的手指在娇嫩的皮肤上留下轻微的红印。他有些恍惚,原来她竟是这么的年轻。
是了,她嫁过来的那年才十六岁,如今也不过刚过双十年华不久。他一时间觉得愧疚的不能呼吸,这么多年,他从不曾好好看过她,也从不曾好好对过她,当年那个离家千里的十六岁小姑娘,不知道是如何一个人撑过这些年的。
累吗?
他的声音有一些发抖,“我不爱你,不敬你,不重你,还不能保护你。我……不是个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