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春天,京城再度因赴试的举子云集而热闹起来。
“大人,我刚才看见秦家的小相公了。”阿升兴冲冲的跑来对我说道,“他可真好似玉人一般,竟比王爷还要俊美三分,偏他风度又好,和王爷大不相同。”
我一直在房中看年下宫中用度的记录,并没留意秦太岳的次子秦启方今日进宫来探望他哥哥,我笑问他,“阿升形容一下,有何不同?”
他咬着唇蹙眉想了一会,一壁点首道,“王爷呢,气度高华,但是清冽卓绝,傲然天成,似天边一弯孤月。这位秦小爷则是灼灼其华,湛然温和,如同春日暖阳,让人倍感亲切。”
我莞尔,由衷的赞他,“阿升形容的好,可见最近的功课没落下,大有长进。”
他一晒,害羞的摸着脖颈,又说道,“这秦小相公为人谦和有礼,听说他不喜奢华,清淡朴素,常感慨读书虽多,心得却少。所以在家时半日读书,半日静坐,以此方法养德行。真真不同于京城那些世家公子哥的纨绔做派。”他自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我,“大人请看,这是他近日静思之后有感而作的。”
那是一首五言诗,题为枕石。诗云,心同流水净,身与白云轻。寂寂深山暮,微闻钟罄声。
我颌首道,“淡雅清真,颇有陶公意趣。”因笑问他,“看来秦相公的新作已传遍京城,一时洛阳纸贵了?”
“岂止洛阳纸贵,您没看见今儿满宫的那些个女官们呢,都赶着往交泰殿前凑,争睹他的风采呢。”
我心中微微一动,故意打趣他道,“如此风靡。那么,那位如碧玉般的江南闺秀樊依姑娘,可也有去凑热闹?”
“她才不屑做这种事呢。”阿升不无得意的笑道,“不过她只对针线上的事有兴趣,也真是愁人,没见过那般爱钻研的。大人,您说这届的状元郎该是秦小相公无疑了吧?”
我轻摆首,“倒也不好说。这次的主考官是礼部右侍郎冯敏,冯大人学识渊博,出题以冷僻刁钻闻名。且他一贯不喜与权贵往来,是朝中为数不多真正的清流,想来不会因为秦相公的身份而对他特别照拂。而且,本次举子中有好几位才名不凡,其中应天府解元便是江南著名的才子。说起来,这位解元你也见过的。”
“哦?我见过?”他挠头回忆,“我在江南总共也没见过几个文士,莫非是那位萧征仲老先生?不对不对,他已致仕了,断不会再来应考。啊,我想起来了,是那个付不出酒钱当街卖画的许子畏”
我颌首笑答,“许解元号称江南第一才子,与秦相公同场竞技,不知谁的文章会更得冯大人垂青。”
“我想起来了,”他忽然拍了一下头,“日前听人议论起,这许子畏一到京城便流连酒肆茶坊,还不忌讳的说要去登门拜访冯侍郎,要向他求篇文章拜读。还放言说头名非他莫属呢。他可真是够狂的。”
正当京城上至达官下至百姓都在津津乐道这一届会试,究竟是许子畏胜出还是秦启方夺魁时,形势却陡然突变,出现了一桩震惊朝野之事。
“这是今日内阁的票拟,你看看吧。”陛下将一份奏疏递给我。
这是一份给事中华阳弹劾冯敏受贿,将试题泄露给许子畏,并以内定其为会元的奏疏。我留意看了华阳的举证,却是许子畏在试前曾登门拜访过冯敏,以重金贿之,得到考题。而冯敏在阅许子畏答卷之后,亦不曾有避讳的言道:甚异之,将以为魁。
内阁票拟则指出,冯敏受贿泄题在考生中反响巨大,使考生大失所望,对朝廷亦多有怨言,若不严加追究此事,恐有失天下读书人之心。
“这个许子畏,你曾经见过的。你对朕说他清高而放诞,但不失豁达洒脱,有赤子之心。你觉得他会做这样有辱气节的事么?”
我缓缓摆首,“他天份才情都很高,无须行贿亦可得中。何况他并不顾忌让人知晓他曾拜访过冯敏,若是贿赂又岂会如此坦荡。冯侍郎更是一贯清廉自守。他那句甚异之,将以为魁,应该只是纯粹欣赏许子畏才会有感而发,却被旁人听到借此来大做文章。”
“也难怪别人疑心啊。这冯敏出的题目奇险生僻,举子们竟是通场无人知晓其意。偏只有许子畏一人作答出来。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我惊讶的问,“满场举子除却许子畏竟无人能解其题意?那么,秦启方秦公子也没有答出来?”
她颌首,“你问的这句在点子上。秦太岳要朕彻查此事,择了大学士曹介和另几个人复查考卷,这几个人,皆是秦太岳的门生。”她微微一叹,看向我,“秦太岳一向讨厌从不迎合他的冯敏,再加上他出的考题令秦启方答不出来。索性就借这个机会扳倒冯敏,顺带替秦启方扫除许子畏这个对手。”
我黯然,“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桩科场舞弊案?”
沉吟片刻,她冷静的说,“查!朕必须安抚士子。而天下有才者也不独许子畏一人。”
几日后,陛下依据三法司奏报的彻查结果,以冯敏,许子畏合谋作弊查无实证,但于会试前夕私相勾结并确有钱财往来为由,处冯敏罚俸半年,许子畏无罪开释,授华亭县主薄。
我为这个结果扼腕,以许子畏之才仅担任一个九品主薄已令人惋惜,何况还有无辜受牵连的冯敏,他已是近花甲之年的老者了。而我亦不免好奇那道引起轩然大波的策论题目究竟为何,尽管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