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秋蕊回禀公主,朝会已散,秦大人在浴德殿中恭候殿下。
内阁首辅秦太岳年近五十,有着敦儒雅致的风姿。我对他颌首致意,退出了殿外,关好门,依照秋蕊的嘱咐在殿前侍立静候。
站在廊下,屋内的对话尚可以听的清楚。
公主泛着凉意的声音问候道,“叔叔这一向可好?我去了这半年,朝中的事儿多有劳烦您了。”
“殿下似乎还有风尘之色,要多休息才好。今日朝会上,陛下对着众臣工夸奖了殿下,很多人,似乎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秦太岳的声音低沉悦耳,似暮色之中的连绵悠远的鼓声。
公主似乎含了一丝冷笑,“叔叔说说,他们都听出了什么?”
“各人听到的含义不尽相同,大致却可分为两派。一派人,认为陛下多次公开赞赏殿下的能力,想必是个立储的信号;另一派人,则认为陛下迟迟不肯立您为太女,却多番派您出去办差历练,是为了将来让您更好的辅佐大殿下,做个辅国的贤公主。而还有一众人,是为举棋不定左右观望者,那便不足道了。”
公主轻笑道,“恐怕愿意做墙头草的人数更多吧,这是好事。”顿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道,“叔叔不妨也选择站在大姐姐这一边,这样会有更多的人跟随过去。”
秦太岳好似很不解,并未出声。公主接着道,”大姐是长女,本就该立为太女。母亲虽说春秋还盛,但身子却是不若往年了,群臣屡次上书要母亲立储,母亲却思虑这么久,足见,她既不忍弃正统之长女,又不舍得我这个还算能干的次女。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推母亲一把。如能让朝中众人都觉得陛下一定会属意大殿下,对于陛下来说恐怕是始料未及的。未在意料中,便会心生疑窦。本月夏季宫宴时,百官朝贺陛下后,叔叔可授意朝臣们参拜大殿下,那些支持者和中立者一定觉得这是向大殿下表功的好机会。届时,此举定会让母亲十分不快,我们亦可拿大姐僭越一事来做做文章。叔叔,以为如何?”
“让陛下开始忌惮大殿下,这是个有用的办法。只是,仅这一项,也难撼得动她。”
“今年秋闱武选之后,宫里会再从中挑选新一批的侍卫官,倘若我估计的不错,以母亲现在的心境,她一旦起了防范之心,就会加意留心自己的安全,她一定会把武力最强的人都选在自己身畔,叔叔这时便可去进谏母亲,这样做的话恐怕保护大殿下建福宫的侍卫便会削弱,首辅大人如此关心大殿下的安危,不会让母亲更生怀疑么?”
秦太岳微一沉吟,“连环计,让陛下对大殿下失去信任,心生防范。”
“还不够。母亲一生都和父亲伉俪情深,只爱重父亲一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大姐姐朝三暮四对驸马不忠。听说大姐近日又网罗了几个男孩子,我们不如索性再送她几个好的,让她镇日可以在宫里胡天胡地。母亲知道了,只会更加不喜。如若母亲惩罚她或出言申斥她,她又必定会装可怜来博同情,不过私下里总会有怨怼,我在她宫里安插了那么多年的人总会派上用场,只要她口出怨怼之语,我们便将其所说传到母亲耳中。如此,母亲对她只怕会更生芥蒂和嫌隙。”
秦太岳沉声道,“从外廷到内宫,明着捧她,实则是让她更快的失去君心,老臣省得。我即刻便去安排,定会按照殿下的意思办的妥当。老臣还有话提醒殿下,这些日子以来,殿下的风头出的也够多了,最近宜少言少动,无事便在宫中静心休养,多做些陛下喜欢的事,只当养性了。前朝有什么举动,我自会着人告知殿下,外面一切有我,务请殿下放心。”
公主沉默良久,似乎站起身来,朝秦太岳一揖,”叔叔交代的,我都记下了。”
秦太岳亦起身还礼,之后便道告辞。
公主送至门口,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的道,“日前抄李诚的家,我见有一副仇十洲的贵妃晓妆,知道叔叔爱他的工笔,我已着人留下了,近日会送去府上。不值什么,给叔叔当个玩意儿吧。”
秦太岳闻言微微抬眼看她,眼中皆是笑意。他只低声道了谢,便躬身一礼,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