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泽淳连日来陆续进献了一系列珍玩给陛下,其中有象牙雕月曼闲亭对弈,周臣的明皇游月宫图扇,宋代画作天寒翠袖图等物。
陛下很是高兴,常和我夸他眼光高人又机灵,只在御用监做秉笔有些可惜。我于是也在想什么样的职位会更适合他。
他来找我时,拿了一支象牙雕罗汉图臂搁,却是要让我去送给陛下。
我不解的问他为何不自己去送,他笑的有些暧昧,“近日陛下每常夸奖我,你倒不觉得吃味?”
我坦诚相告,“不会,你心思机敏又有眼光,这是好事,我只有替你高兴。”
“幸亏是你,要是旁人我这会儿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笑着感慨,”陛下有没有说让你调我去司礼监?”他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你想来司礼监?可是此刻没有合适你的职位。御用监不好么?你对书画珍玩一向很有鉴赏力,在御用监不是更有用武之地?”
他把玩着臂搁,笑道,“我也是随口一说,想着咱们自小在一处,若是能去司礼监也好帮衬你些罢了。你放心,我自会办好差事,调职的事也不会为难你就是了。”
他如此说,我暂时也放下心来,若是他能安静的等待,日后未使没有机会再得升迁。
天授元年的秋天来的特别早,才刚九月初京城就一连数日阴雨连绵,几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寒,而那一年的秋天注定会成为一个多事之秋。
九月底的一天,我在房中看这月司礼监经厂上报的文书,秋蕊急急忙忙的来找我说道,有人告发冯瑞昔年和长公主私相授受一事,陛下很是忌讳,传我去彻查此事。
我想私相授受这种事可大可小,便问她,”有说是什么东西么?”
秋蕊嚅嗫道,“东西倒也平常,不过一个汝窑白釉鹤鹿仙人像,一个赵佶听琴图,都是旧年时长公主做冬至宴时赏赐给他的,只是都没记档,且是上供的东西,陛下如今最不喜宫里的人和长公主扯上关系,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人捅出来。”
我叹气道,“若说这些事,内廷中哪个掌事的没有,要一个一个的查怕是一年都查不完。可知道是谁告的他?”
秋蕊摇头,见我起身又拉住我叮嘱道,“你可别错了主意,你知道陛下最恨她身边的人不忠于她。”
我对她点头。出了北中门过到司礼监衙门所在处,冯瑞正被羁押在此。
他一见到我,便扑过来抱了我的腿哭着,“掌印大人,我冤枉啊,那些个东西都是长公主亲口赏赐的,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相授受啊,是我糊涂油蒙了心忘了记档,可也不是成心的啊,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长公主殿下,她现人在皇陵,您书信一封去问问就知道了……”
冯瑞也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司礼监秉笔,一贯是有身份的,如今哭的连形象都不顾了。
我拉起他,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你此刻也是糊涂,人赃俱获,即便去问长公主又能如何?若是她肯为你说话,陛下只会更加不高兴。”
他双目失神的看着我,”那怎么办?我就这么栽了......”想到此他不服气的恨道,“这是有人故意要陷害我,别说我从来不是长公主一党的,就算是,如今还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不成,我不服!要查索性就查个彻底,我不信十二监掌事的人手脚个个都那么干净。”
我示意他稍安勿躁,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除了已查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么?”
他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一叠声的保证说再没有了。
我心里有了些底,“你知道陛下忌讳这些事,如今牵扯出来你也只能自认倒霉。我会尽量替你求情,成也不成我说不好。”我亦只能这般谨慎的承诺他了。
临出门前,我忽然想起一事,回首问他,“你近日可有得罪什么人么?”
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倒是嘱托我,孙泽淳一向和他交好,早年还曾认他做个干爹,如今听说孙淳泽在御前很受赏识,请我一并托了孙淳泽替他去向陛下再求求情。
我默默的点头答应,心中暗自希望事情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晚间时分,司礼监的人已查明所谓私相授受的东西就只有那两件。
我去向陛下回禀时,秋蕊正伺候了她坐在镜前卸妆,她捋着一缕垂下的发,看着镜中的我问道,“你只说打算怎么处置冯瑞吧。”
“降其为奉御,贬斥出宫。”我恭敬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