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公主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即便是去养心殿看望陛下,也会叫我在殿前等待她。
长公主怀着满腔的幽怨和悲愤踏上了前往西安府的路。也许此去经年,她都无法再回归这座她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
但我却有些羡慕她,能去看看这都城以外的世界是我一直以来隐秘的一个心愿。
那日我站在午门的城楼上,看着她最后回首眺望禁城,眼中的留恋和不甘最终化为一片凄然之色。
在侍从的催促中,她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也许是因为她临去时那一眼的回顾,让我忆起幼年时所经历的---所有的幸福在一夕之间猝然逝去,再难挽回。
至此,我心中对她了无恨意。
乾嘉三十九年二月,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罕见的下了三日,整个禁城覆盖在白茫茫一片中,所有的暗流汹涌都被暂时掩盖在这片无尽的惨白里。
我站在养心殿前等候公主。我以为东暖阁会像往日一样因为陛下的昏迷而静默无声,但那一日,我听到了她苍老衰弱的声音。
公主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她低声的轻呼,“母亲……”
隔了许久,我听到陛下近乎耳语般的说着什么,我靠近窗檐,侧耳分辨,在一阵絮语中,我捕捉到一个名字,她在叫着微朝。
东暖阁中陷入了一阵安静。我的心也骤然快速的跳动着。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后,陛下的意识似乎清醒了许多,她清晰的问道,“微朝呢?怎么不见她。”
公主温和的答道,“母亲忘了么?阿姐已在去往封地的路上了,是您下的旨意。”
有片刻的沉默,我只能听到暖阁里传来的陛下粗重的呼吸声。”叫她回来,朕要见她…….”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她残存的气力,她喘息着,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养心殿的门打开了。公主缓步而出,面沉如水,后面跟着容色哀戚的高谦。
我欠身向高谦行礼。他贴近公主低声道,“陛下的话……是否要召唤长公主。”我第一次听到他声音里满是惶惑。
公主陡然转身看向他,再回身时眼风仍难掩凌厉,“让她再走远些。”她决然的话让高谦神色一震。
公主不再多言,快步前行。我亦只得紧跟着她,默然无语,她周身的寒气令我微微有些发抖。
行至重华宫前,她忽然停下脚步,双唇轻颤着,我知道她要说话,便靠近些,她几度欲启齿,却只艰难的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我心中哀恸,伸出手扶住了她,希望能借此给她一点力量。
回到翠云馆,她已神色如常。为了能让她淡忘适才的不愉快,我决定煮一壶好茶给她。我细细的碾了她喜欢的顾渚紫笋,注汤的一瞬,满室芳馨,令我心悦神怡。
哐啷一声打碎了片刻的宁静,公主将兔毫盏猛地掷于地下。我仓促转身,错愕的看着她。
她手中擎着一本奏疏,愤然扔在我面前,沉声命我去看。
我弯腰去拾,奏疏上的端正的小楷跳进我眼中,骤然间我心慌意乱,上面赫然写着,为长,古来如此。长公主仁孝,天下归附,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臣恭请楚国公主退储位以让贤……落款是大理寺卿杨湛。
秋蕊听到动静,慌忙地跑进来,见一地的碎瓷,不敢多言。
她蹲下身去收拾着碎片,残破的瓷锋宛若利刃划过她的手指,鲜血瞬时涌了出来,我俯下身去,抓住她的手,她却轻轻挣开了,将碎片快速包裹在裙中站起身来,她离去时看向我,眸中的恳切让我觉得此刻重负在身。
我将奏疏合上恭敬置于书案,对公主道,“殿下所忌之人,不是杨湛,而是长公主,对么?”
她脸上有着疲惫的倦意,却目光炯炯,“我做了那么多的努力,难道他们看不到么?只因为李微朝是长女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压在我头上!大魏的朝堂上不能养这些沽名钓誉的禄蠹!”
我微微俯下身,轻声道,“所谓人臣者,身秉国钓,因循从事,若不能遵照礼法,诫谕君上,才真是禄蠹。
臣听说陛下曾评价杨大人敢于应制寓讽,封事犯颜,颇有唐初魏文贞公之范。文贞公也曾因侍太子建成忠心,为太宗所厌恶,索性太宗还是为其忠诚直谏所打动,拨擢用之。
依臣看,杨大人与文贞公亦有相似之处,但杨大人忠诚的是长幼礼法,并不是长公主殿下。所以殿下不必为杨大人所言动怒,何况您已是陛下亲封的太女。”
我说这番话固然是怕她一怒之下对杨湛起杀心,其实更怕她因为顾忌长公主而要除却心中之患。
“你比的不错,可惜我不是李世民。”她的话让我心中一沉,“忠于礼法有时候比忠于一个人更顽固!李微朝只要活一日,我这个位置永远做的不踏实,索性绝了这个后患,你即刻去传御林军都尉进来,我有话吩咐他。”
我心中大乱,脱口喊道,“殿下!”我顾不得往日里和她说话时的温良恭谨之态,疾声道,“若杀了长公主,您与炀帝又有什么分别?后世会如何评价您,您想过么?”
她嚯的转头看向我,厉声道,“你竟也为李微朝说话?你忘记当日她想要置你于死地了么?”
我摆首,“臣不记得长公主如何对臣,臣只记得是您多次救臣性命,所以臣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矫诏嗜姐,不能让您背上千载的骂名。”
她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