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立刻赐死,也许竟还能见到明日的阳光,我默默叩首,跟随高谦退了出来。
我被带至景祺阁后面的北三所,这里常年无人居住,人迹罕至,房间阴暗湿冷,虽是寒冬,却并无任何炭火取暖。
高谦心中不忍,屏退众人在外,轻声对我道,“我会再劝陛下留你性命,殿下也会为你绸缪,你且先忍耐一阵,不可太过灰心。”
我躬身称是,”多谢掌印大人,只是此事殿下不宜出面,请大人告知殿下,如元承能幸不辱命,祝愿殿下早日得偿所愿。殿下对元承的恩情,元承永世不忘。”
高谦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气,低声说道保重,便即转身离去。
我一直垂首谨立,直到听到外面脚步声慢慢远去,才缓缓抬头,此时房中屋外都格外安静,仿佛天地间也只剩下我一个人。
面前有一束冷冷的月光照在屋内的青石砖上,光束中流尘飞舞,杂乱无序。
有一刻我觉得那些轻盈的微尘有些像自己,一样都是那般无力,可有可无,随时都会委顿在地,再也无人愿意记起。
我慢慢的走去榻边,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屋内空气寒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立刻化作一团白雾,我索性张开嘴大口的喘息着,在一片雾气中渐觉眼中有水波荡漾,视线一片模糊。
我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略微有些嘲讽的笑笑,我有点鄙夷自己自怜自艾的举动,既然一早已经想过结果,又何必自伤呢。
我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好,蜷在榻边一隅,安静的看流光下的轻尘。
此后数日里,每天都有司礼监的奉御来给我送饭,奉御开门后长驱直入,将饭菜放在桌上便一言不发地离去。
开始的时候,每当门口有声响,我都会心中一紧的站起身,等待着外面的人带来赐死我的诏命,时间长了,等待的一颗心也渐渐的沉了下去,我甚至猜想陛下大概已经把我忘记了,那么我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了,但随即便想到,此生多半也不会再有机会能走出这里,我一时难辨悲喜,又有些恹恹无趣。
有几次我试图和送饭的奉御询问几句外面的情况,但每次都只得到垂目不言的回应。最终我无计可施,只能在房内枯坐。
好在我性子安静,倒也不觉得多苦闷,只是偶尔会想,如果长久居于此处,身边能有纸笔书籍相伴,日子倒也会惬意许多。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五天,到了第十六天的晌午,北三所的院子里忽然有了纷乱的脚步声。
我侧耳听着,一颗心又再度提上来,我听得出来者人数不少,莫非不是赐鸩酒或白绫,而是要将我拖出去斩首或杖杀,我瞬间被这个想法吓的手足瘫软,冷汗涟涟。
门吱呀一声的开了,我木然站起身,强迫自己看向来人,却在四目相交的一瞬,有种惊喜交加之感,来人正是秋蕊!她身后的院落里赫然站着公主。
秋蕊伸臂挥开屋子里的尘土,看我呆若木鸡地样子,笑道,“吓傻了么?没想到看见的是我?不光是我,殿下还来了呢,带你回重华宫。”
我赶忙回过神,快步走到门口,对公主下拜请安,可除了问安的词,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殿下,元承这些日子都住在这么个地方,难为他了,我看他现在有点发傻,您说是派人把他扛回去还是拖回去的好?”秋蕊浅笑着在他身边说道。
我心中纳罕不已,“陛下,赦免臣了?”声音一出,自己也惊了一下,原来十多天没有开口,我的嗓音变得晦暗沙哑。
公主此时看我的目光比从前柔和了许多,“陛下心悸病犯了,哪儿顾得上你,你且随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