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家分了吧,干净……”
于氏沙哑低缓的声音响起,此时窗外亦起了风。光秃秃的枝桠晃动,由阳光影印在窗柩上,布下的阴影正张牙舞爪晃动着,给屋内气氛添了丝诡谲。
乐绍元眉心跳了跳,于氏今日真的是极为反常!
分家,便意味着她真的从此要退居深居了,她难道也发觉了自己身体已撑到极限,才突然有了明悟?
“母亲,你今儿累了,还是先歇下。一会护国公要上门过礼,而且他说已给找到抑制你体内毒素的药,一切等过了今日再说。”
扶着于氏躺到床上,乐绍元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思绪,决定还是先安抚老人的心情。
平素的于氏确实强势糊涂到使他生厌,可看到生命的脆弱,这种厌恶顿时被散去。那些不愉快,也不想再多计较。
“其实你一直是怪我的,我知道,可我也是为了这侯府。”于氏不接乐绍元话茬,而是继续说自己想说的。“你父亲突然在激流间退下,没有预兆,让所有人惊叹之后,侯府便像是秋天的枯叶,瞬间凋零飘落。”
“这个世间,谁的眼不是看着富贵,不是想着荣华,我只是不忿。也不愿过着这种遭人怪异目光的日子。”
“所以我见到一个机遇便想钻,想到只要能给侯府带来重现荣华的机会,便会想尽扮法攀附。我以为我会能掌控自己那趋炎附势的心,不会让自己彻底沦落为只为了势利而势力。”
可是,我太过自信了,荣华富贵迷世人眼,我是真的为之折了腰,折了以我自以为还有的傲骨。变成了一个真正势利小人,只要能给侯府带来利益,我便可以不顾一切。所以,我被权势蒙了眼,从来没看清这权势下藏着的是一只吃人凶兽。”
于氏躺着。双眼看帐顶,瞳孔中却没有聚焦。这种状态,使乐绍元分不清她此时是清醒还是被毒素所侵,神智已开始迷失。
“好在。好在你是一个明白的,总是在侯府极危之时,揽了回来。我想,你父亲也该是没有牵挂了,我想。我也该是没有牵挂了。想想自你父亲去了,我真没有给侯府做过一次有利的事情,今儿我便尽我能力帮你一次吧。”
“这家分了吧,在希儿出嫁前,分了。我不知你父亲留下了什么,但我想他那么睿智的一个人,总该会给子孙留下后路的。侯府是他用血换来荣耀,所以我不能让它先被内部腐蚀了。”
“我一直压制二房,不是全因为他是庶出,而是他极大可能不是你父亲的种!”于氏说到这。那平静的面容倏地变得扭曲起来,脸上条条的皱纹像极了道道丘壑。
“从前我也只是在怀疑,因为晴姨娘生下那孽畜时说是早产,可早产的孩子如何能这般壮实?几乎无病无痛的便长大成人!再推敲她怀孕的时间,往前两个月你父亲当时还在出征!这如何能是你父亲的种!!”
听到这,乐绍元心中惊骇,他脑海中那一直没有捋顺的一条线,顿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二老爷要争夺的动机从无到有!
他早就在怀疑,乐妍再是重生,她身边只有一个奶娘。还是不能时时进入内宅的外院粗使奴仆,如何可能会做出那么多事情!即使她靠上他人,又如何真能在侯府兴风作浪而没有一丝痕迹。
买凶追杀乐希奶娘李氏,因传退婚流言被溺死在池塘的管事婆娘。乐妍被禁足,发烧的时候王氏送药。熟悉侯府地形与乐妍传信的黑衣人!
所以有一切让他生疑许久却不得而解的迷团,在这瞬都有了方向。
侯府的根基不外乎是他,乐煜,嫡出的三房!
他在治旱路途中险些身中埋伏而亡,三老爷因外室一事。险些丢了官,官声大损只得求外放而再谋出路!还有那曾在元宵时试图引起乐煜注意的丫鬟,这么巧合的入了府还做了乐鸿的房里人!
这里面每一件事情都是算计着要毁他们!
只是对他是下了杀手,对三老爷与乐煜手段要温和些。可只要一样成功,都足于使两人声名狼藉,从而有了污点无法再继承侯爵之位!
特别是乐煜,如若那丫鬟得了手,势必会传出安定侯世子荒唐玩弄兄长通房!而随后便是秋闱,乐煜因管束房中从未有个丫鬟,一旦试了云雨之味,一个止不住他便会沉沦而无心于学业。
连三老爷这不再是毛头小子都沉于美色之中,何况是从来没有经验的乐煜!
这毁的都是侯府的根,且还没无声无息,外人根本察觉不出。
侯府大房三房不中用,二房便是一枝独秀。
二老爷的能力在朝中是受到认可的,皇帝已有心三月后便给他提官阶,而且是补兵部的缺!!
长房三房失去了竞争力,他要夺爵有何难?何况他身后必定还有颗大树!
这大树……
乐绍元将桩桩件件的事情捋顺后,不用多猜测便知晓二老爷的身后是之人谁,只有晋王,也必是晋王!
而且看样子,他是连自己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都算计了在其中。
秦王出事,最得利的便是晋王,让他这中庸的对手,永远都因污点而与帝位无缘。这种手法也是二老爷对三老爷与乐煜动用的计谋完全一样。
什么秦王出游到那偶遇魏乐氏与魏琳!
这都是已被人算计了。
乐绍元想着,脚底似有寒意一点点往身上透,让他通体发凉。
连和自己有着血缘的妹妹都算计,这二老爷为了权势是有多丧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