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的厉声喝骂,与瓷器碎裂声一并落下。
乐希见有物什砸来,下意识退了步,却还是没有躲过。小腿处传来微痛,一只彩漆茶碗四分五裂躺在脚边,茶水茶叶泼溅在她的裙摆和鞋上。
满地狼藉。
“你居然还敢躲?!出息越发大了,尚书的嫡出姑娘说打就打,现在还敢头上缠着晦气的东西来我这五福院,你是觉得气不死我?!”
乐希被砸得有些发懵,耳边又响起厉骂,她这才反应了过来。
随即,心底也蓄起蕴怒。
正欲要抬头辩驳,一嫩黄的纤纤身影映入眼帘,跪倒在老妇人那黄梨木嵌螺钿金榻旁,神色惊恐。“祖母!三妹妹受了惊吓,如今头上伤还未好,她定不是故意这样惹您生气的。”
那女子一番说辞完后,又转向她,乐希这方看清,女子容貌细致清丽,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双眸水光莹转,欲泣还止,我见犹怜。
“三妹妹,你快给祖母磕头认个错啊!”
磕头认错?乐希听到女子这话,有些想发笑。
她有多久没受到过苛责?!
养父母从不舍得大声说她一句,如今原主和人相争,受了伤,作为长辈不安慰,却要打要罚,也太过薄凉了些。而不过是一方包扎伤口的白巾,这个所谓的祖母居然也能拉扯到这些有没的。
乐希想着,抬眼望向于氏,正好撞上她有着如刀子般割人凌厉的凤眸。心下一动,暗咬了牙,伸手摸向头上的白巾,一把扯了下来,扔到地上。
古代最忌讳白色,她一时未察,现在她也扯了下来,这老婆子也该要消点怒了吧。如不是养父母不知所踪,她需要寻人又不明现状,她大可一走了之。断然不受这所谓的祖母,又砸又骂。
可乐希气归气,也知道轻重好歹,干脆闭嘴不言,想着该忍一时,好风平浪静。
于氏未曾想,乐希被一顿斥骂后,居然是扯掉白巾,低眉不吭声。没有了遮挡的伤口就那么裸露了出来。
伤口有拇指长,凝固了的血迹红得发暗,狰狞像蜈蚣。使于氏看得心惊肉跳之余,又被她露着倔强的态度,气得连心窝子都在疼。
“你这是作甚?是认为自己一点错处都没有?亏妍丫头一再为你求情,你怎么不知学学她的温善淑雅,尽做出这种让伯府蒙羞的事情。现在恐怕整个京城都知道,安定伯三姑娘,如何跋扈,当街耍泼!滚去祠堂跪一天,不许吃喝,好好反思你做的错事!”
然,任于氏再厉色喝骂,还下了罚,乐希的不辩驳,不哭闹,倒让她诧异了。要是换作往常,拿了妍丫头和她对比,说她不好,必是耍性子,怎么今日这样的安静。
于氏目露探究,只见微垂头的乐希,敛眉静默,居然生出一股的沉稳大气。
“祖母,三妹妹失血,头上的伤也不能见着风的。万不能让三妹妹,再受那么重的罚啊。”
乐希不语,乐妍又再度求情,乐希看着,心中一暖。这女子果真是在为她求情,默默的记了下来,可这祖母不松口,似铁了心要罚她。
“老夫人,大夫人来向您请安来了。”
乐希正想着如何自救,门口处传来了禀报。紧接着,大红绣缠枝暗纹的裙摆便在她眼前荡开,轻柔好听的声音响起。
“媳妇给母亲请安了。”
乐希在此时忽然抬起了头。
入眼是妇人的侧脸,三十出头,面容细润,眉眼秀娟,端庄贵气。
乐希看得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而此时,那妇人也恰好扫了她一眼,两人目光半空中碰撞。瞬间,双方都看清了,彼此眼底暗隐的激动。
“李氏,怎么这会子来了。”于氏没有留意到两人短暂的交汇,可语气颇不耐。
李氏闻言,嘴角啜着了笑,道:“这两天因着了头风,都未能来给母亲请安,现今大好,媳妇又惦记着母亲,便这回子来了。”
“哼!别捡好听的哄我老婆子,你是急了?先前叮嘱你,好生教导两个丫头。你呢?是把妍丫头教导得温柔贤淑,可希丫头呢?!”于氏说着,一手指向了地上的乐希,恼怒非常。“娇纵不知礼!她才是正儿八经安定伯的嫡女,别人的想法看法都在她这儿,你却不知道多费心思!如若护国公府为了此事而来,你要怎么个说辞!还有齐尚书那,还没有个交代。”
于氏说到最后,神色震怒。
李氏被呵斥得有些尴尬,侧头看了眼乐希,见她委屈无助的看着自己。那个神态,让李氏心中一动。
“母亲教训得是,是媳妇教导不力,才让希儿犯错。”李氏再度开口,柔声认错。“可希儿现在有伤在身,母亲要罚便罚媳妇吧,媳妇绝不会有怨言。以后定好好管教希儿,将她性子摆正的。”
李氏的服软,还连带给乐希求请,这可都是破天荒第一回。于氏对这转变有些失措,一时间反倒自己愣了。
平日,身为御史嫡长女的李氏,迂腐只懂搬礼法说事。于氏惯不喜李氏这认死理,有时拎不清,不懂变通。
可,她今日,居然开窍了?!
而乐希在看见李氏长得像养母,两人对视时,又分明有异样情绪涌动。再听祖母指责,涌起委屈,习惯性的便对李氏投去了求援。殊不知,李氏却真的要替她担责。
当即,被养母宠的滋味浮上心头,面对问责还有陌生地方的酸楚悲惧,都翻涌起来。
乐希眼眶瞬间便红了,豆粒大的泪珠从眼中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