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
终于说出这句话,奈莉感到如释重负,整个人又有些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伊珐夫人闻言,遗憾地叹了口气,向侧旁让开一步。
奈莉慢慢蹲下身,卡尔萨斯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她。他竟然在微笑,神色中毫无怨恨。只是这一眼,她便愧疚得差点要反悔。
他却哑声催促她:“快点动手,用那把匕首。”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腰间看去,他指的是那把黑色匕首。
奈莉费了很大劲才把匕首从革套中拔出,对准了魔王心脏的方向,手腕却在发抖。理智告诉她,即使现在动手,她也很可能会失了准头。
她到底在犹豫什么?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她终于能够脱离没有出路的循环,能够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不必要因为无谓的事和人而痛苦……
奈莉的手指收紧,咬紧牙关,将匕首送了出去。她没有用技能,只是以最普通、最用力的方式将利刃捅入对方心房,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的决心,不给日后的自己半点后悔的退路。
这一刀干净利落,甚至没溅出多少血花。
她扶住了对方摇晃的身躯,垂下眼说:“对不起。”
视野中炸裂开绚丽的字符:“任务完成!”周遭的景物随之模糊起来,被兜头照下的炫目白光所遮蔽。奈莉木然地抬头,最后一次看向魔王。
卡尔萨斯朝着她弯了弯眼角,以初见时的神情与她告别,小心翼翼、平静又坦然。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简单的音节。
奈莉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告别,眼泪终于淌下双颊,面前一片蒙蒙的雾。周围越转越快,她的身体仿佛被一阵风高高地托起,在令人感到恶心的旋转中舍弃了这个世界的身体,只剩下轻盈的精神随这阵风穿过万千世界,向唯一的家乡飞驰。
只是一瞬的事。
她睁开眼,周遭一片黑暗。无措地眨眨眼,一声电闸拉下的轻响,周围随即明亮起来,人群轰地炸开,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她坐在游戏展位的转椅上,面前是试玩用电脑的屏幕。左右四顾,几个同样不知所措的试玩者面面相觑,一个甚至爆了粗口:“我才刚完成第一个任务就停电!这什么人品啊!办展的在搞毛啊?”
她木然地眨眼。阖上眼再次睁开眼,这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原本的世界。
在维尔德亚的无数次挣扎,不过是现世中漫展刹那的停电。
展位的工作人员赔笑安抚排了许久队才轮上的玩家:“我们这就重新启动电脑和游戏,请几位稍等,稍等!”
她仍然有些懵。面前的屏幕亮起、厂商的logo依次闪过,游戏标题缓缓展开,耳机中传来史诗风格的大气音乐,片头的剧情影片开始播放。
“从前有一片被神明所眷顾的土地,其名为维尔德亚……”
醇厚的男声旁白才说了一句,她就摘下了耳机。工作人员关切地上前询问:“是设备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不是……”却说不出一个答案。
也许是她的脸色暗示了什么,工作人员转身取了一瓶水来:“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到那边的医疗站去哦?诶,等、等下!”
她忍受人群不解的注视,匆匆逆着仍在排队的人群逃离这个展位。会场的空气显得污浊而憋闷,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加快了步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到了出口。她扶着门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游戏厂商的巨幅广告仍然清晰可见:
“给你一个不一样的pg传奇……”
她扯了扯嘴角,快步走出去,自言自语:“pg什么的,最讨厌了。”
大都会的嘈杂席卷而来,却让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活着。她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在玻璃门上看了看倒影,一切都已经恢复原状。
那个棕色头发蓝色眼睛的小姑娘,已经是幻梦一场。
她的思维卡壳了许久,才在心中默念起自己的名字、年龄、身份证号和住址,催眠般地告诉自己,她是本市一流医学院的大一学生,正从漫展回家。深呼吸数个来回,她抬头看了一眼雾霾笼罩的天空,紧紧攥住斜挎包的包带,以婴孩学步般的勇气和亡命之徒不顾一切似的孤独,向地铁口迈出第一步。
对卡尔而言,死亡是虚无而无意义的。
如果只是哪里有了伤口、鲜血从那里流出来,躯体不再能活动就被称为死亡,那么这就是他的存在意义、他司空见惯的日常。
真正符合死亡定义的结局对他来说只有一种:接受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为不断死去,臣服于装置的安排,放弃好不容易获得的自我意识,就此作为一个听话的部件存在,扮演好被一次次杀死的魔王。
他曾经非常恐惧、憎恶这样的终结。他像是个溺水的人,即便周围只有黑暗的激流,还是费劲全力寻找能固定住自己的锚。他也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她是他唯一的光,令黑暗暂时退却、令窒息的潮水消失,让他第一次有了在水面呼吸、真正活着的感觉。
但他最后还是任由这道光回归她的归处。
光归光,尘归尘,土归土,黑暗仍旧归于黑暗。
这个世界的疯狂、绝望与她无关,他固然想要独占她,却也不能让她落进那些疯子的手里。有他一个人被装置所毁已经足够,不能让她踏上一样的道路。所以之前的尝试、绝望、喜悦,即便可惜即便不甘心,都只能放弃作罢。但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