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代被岳父问到是否要带着张仪一起去见公子樗里疾,苏代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是他转而一想:“既然樗里疾没有拒绝,那么他就是心中有一点与张仪见面的意思,或者是那一刻他仍然是犹豫的。如果这样,当然是要争取最好的结果。”
苏代向岳父建言:“我觉得还是带着张仪师兄一起去为好,然而,出于保密的需要,还是请张师兄改换一下装束,可以扮成你的亲随前往,不可露出一副东方士人的模样。”
高胜问道:“这是为何?有必要这么保密吗?”
苏代望着岳父高胜,点了点头,说道:“我猜那樗里疾公子是不愿给旁人落下话柄,说他与六国人士结交,试想一下,以他秦国公子的身份,如果与六国人士走动,难免就要被人怀疑对秦国的国政怀有二心,他的身份敏感,不得不特别慎重的。”
苏代说到这里,高胜似乎明白了一些樗里疾的心思,他觉得既然樗里疾公子这么小心,自己又何必给他惹麻烦呢,所以高胜就说道:“那我干脆就一个人去见公子吧,如此会更省心一些。”
苏代却又摇了摇头,答道:“岳父一人前往,固然是轻省,但是未必能促使樗里疾公子尽快行动。当张仪师兄站在他面前时,想必他于情面上更过不去。”
他态度决然说道:“还是让张师兄随行为好,为了能尽快打开局面,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高胜认真倾听了女婿苏代的前前后后的分析和劝说,他对于樗里疾的微妙心理有了更深的了解,他于是就听从了苏代的建议。他命马车夫在府门口暂且等候,自己急匆匆地返回府中,去找张仪。
张仪听到了高胜要带他去见樗里疾公子的消息,当然是喜出望外。
他来到秦国已经有几天时间,心中寄望于高胜向秦君赢驷推荐自己,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动静,心中就渐渐着急起来,然而他又不能明确地询问高胜结果。
因为那样做,不仅不礼貌,也于事无补,反而让高胜轻看了自己。思之再三,张仪只得耐住性子,每日尽量装作轻松闲适,在高府中的小湖边散步,观赏风景。
夫人姚玥也为丈夫张仪着急,她心知丈夫心气儿高,对于秦国此行抱着极大的希望,能否骤然得志、飞黄腾达,就在此一举。如果连秦国都不能重用张仪,恐怕他此生只有甘于接受平庸寻常、碌碌无为的命运了。
姚玥见丈夫整天介在湖边溜达,目光茫然,神情落寞,她也想要多陪陪张仪,所以也几次试图跟随着他,和他说说话。然而,张仪却心事重重,惟恐被人打扰,屡次将夫人姚玥劝回,然后一个人独自呆着。姚玥不由得心中犯愁,为丈夫的身体担忧。
高胜找到张仪时,他正准备与夫人一起吃晚饭,听高胜所言,张仪急忙站起身来,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要与高胜一起动身。
然而高胜却面露难色,说道:“此番去见樗里疾公子,所行甚密,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换身装束,扮成我的亲随一同前往,不知你能否接受?”
“事出无奈,还请张大夫谅解。”高胜不好意思地补上了一句道歉话。
张仪本来还是兴冲冲的,听到高胜的话,不由得当时愣住,但心中却如开水翻滚,他想到:“自己一个堂堂士人,竟然混到了以一个亲随侍从的身份前去见人,这是何苦来着!”
夫人姚玥也听到了高胜的话语,她也为丈夫难堪,她不知丈夫能否接受,忧心地望着站在那里的张仪。
张仪起初发愣,但是很快他就换上了一副笑脸,自嘲道:“我给德高望重的高大夫做一回侍从,乃是我的荣幸,这有何不可。”
他强作爽快地“哈哈”笑了几声,转头让夫人去找一身最朴素的粗布袍服出来,让自己换上。姚玥见他想开了,心下才释然,她急忙去找衣服。高胜见张仪能接受自己的建议,当然也开心地笑了。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转头让夫人去找衣服的时候,张仪偷偷地擦了擦眼角,那里已然有一丝泪光。
高胜带着张仪出发去樗里疾府邸时,天色已经擦黑,他着急让樗里疾苦等,命马车夫以最快的速度赶着车,直奔位于咸阳东城的樗里疾府而去。
到达樗里疾府中时,樗里疾果然是等得有些不耐烦,饭菜已经热了两遍。多亏他是一个温文谦雅的君子,强压住了心头的不快,如若是其他的贵族公子,只怕是早紧闭上府门,让高胜吃个闭门羹了。
高胜到了大堂之上,三步并作两步,趋近到樗里疾座前,拜伏在地,口中连连称罪。樗里疾摆了摆手,让他起身、免礼。
张仪紧随着高胜来到了堂上,樗里疾愣愣地看着这个侍从打扮的人,心中奇怪:“这个人是谁,一个侍从,怎么竟敢直闯到我的厅堂上来了。”
张仪却不等樗里疾问起,他主动地拜倒在堂上,口中称道:“小民张仪,久闻嬴疾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见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樗里疾听罢张仪的介绍,这才明白过来,他心说:“怪不得高胜说是他今晚要带一个客人来见我,原来正是他极力推荐的张仪先生。只是为何他却是一副侍从打扮?”
樗里疾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立刻就明白了高胜和张仪的用意,知道他们是要让张仪尽可能秘密前来见自己。当他明白过来之后,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他们原来也是为我考虑的,这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