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在唐齐临要出门的时候,心气软了下来,他担心唐齐把太后宫发生的盗窃之事和自己的失职之处添油加醋地告诉燕侯姬升,那自己还能在燕国呆得下去吗?
苏秦今天刚与唐齐争辩之时,还显得理直气壮,有意要逞强一时;然而,事到临头,他又不得不再费思量。
真是现实的窘迫难倒了英雄好汉,在别人的屋檐下,纵使百般才艺在手,也不得不低头。而学会低头忍耐,是他经历了数次挫折后最大的进步。
苏秦又想起了自己屡遭失败的处境,现在好不容易在燕国谋得一官半职,还想着有朝一日说动燕侯,实施自己的合纵之策呢。
如果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燕国,再次无功而退,流离到它处,即便此时自己并不缺少钱财,可是,从此天下人将如何看待自己:一个彻头彻尾不受欢迎的失败者!
苏秦想到了这些,暗自叹了一口气,就不得不低头,所以,唐齐结袜穿鞋之际,苏秦又向他说起了好话。
苏秦说道:“君上那么忙,唐中书也日理万机的,何必为宫中的失窃小事而增添烦恼呢?我来处理就好了,就不必再多事了吧。”
唐齐头也不抬,仍然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鞋袜,袜带的细绳在他的手中被理得很清楚,一根一根地打结,捆绑好,他专注地结袜,不理睬苏秦的软话,摆出一副决意要立刻去见燕侯的架势。
苏秦见自己的言语仍不能劝阻唐齐,于是,他一咬牙,也蹲下了身子,亲自为唐齐解开一条条的袜带。而那些袜带是唐齐刚刚才捆绑好的。
为别人解袜带可是一个最服软的姿态,试想除非自己的至亲晚辈,谁能做出这种举动,而今天苏秦下定决心留住唐齐。因此,他忍住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委屈的泪水,认真而细心地为唐齐解袜。
苏秦一边解袜,一边说道:“太后宫丢失的物品,我一定设法找回,唐中书就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容我好好计议一番。”
他发誓道:“我以后就是三天三夜不睡觉,也要看守好太后宫,绝不容许一只苍蝇飞到那里。”
唐齐对苏秦的举动感到满意,又听到了他的誓言,这时才抬起头。
他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三天三夜不睡觉,值守太后宫,不知你这回能否做到,如果做不到,我这就去见燕侯。”
苏秦见事态有所缓和,再次咬碎牙齿往肚里吞,拍胸脯保证道:“大丈夫说话,句句顶真,决不食言。”
唐齐“哼”了一声,彻底停止了准备出门的动作,他回到了自己的坐席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他缓了缓,倨傲地说道:“既然你这么有决心,态度又恳切,那我就最后在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再出现什么闪失,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苏秦忍着内心的极度不满,强堆出笑脸,拍着胸膛答应道:“没有任何问题,我这就去布置去。”
苏秦说着,向唐齐抱拳告辞。唐齐想再吩咐苏秦几句,苏秦哪里敢停留,一溜烟儿就走掉了。唐齐这个瘟神,他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可问题是,现在好像他怎么躲都躲不开,此人看来是和自己飙上了劲。
苏秦回到自己的办公房间,看见宁钧刚好也在那里。宁钧发觉苏秦满脸疲惫,又神情沮丧,就询问苏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秦将自己从昨夜巡逻到今天早晨见唐齐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钧,话里话外的,透出了极度为难的语气。
宁钧一听,肺都气炸了,骂道:“他们太欺负人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看这官当得没有一点意思,既挣不了多少钱财,还要受很多约束,忍气吞声的,现在又摊上了这档子滥事儿。干脆咱们挂冠而去吧。”
苏秦咬着牙,摇了摇头,答道:“宁将军知道我是不图名声,也不为钱财,一心就想要推行合纵之策,师父教我安身立命之本,我却毫无所用;秦君嬴驷逼死魏卬将军,我却不能动他毫毛;洛阳奸贼陷我于牢狱,我无能力报仇。”
他恨恨地言道:“这都是我感到极为羞耻的地方。大丈夫生于世,做不了一件痛快淋漓的大事,真令人不齿。”
说道这里时,苏秦眼泪已然是潸然而下,把宁钧都给吓了一跳。
宁钧劝解道:“苏先生不必想那么多了,世上得过且过,庸庸碌碌度过一生的人比比皆是,我看他们都很自得和快乐。先生何苦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伤神?”
苏秦再次摇头,发狠地说道:“我非不愿做一个平庸的人,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一直走下去。世人皆误解我苏秦,然而,我苏秦倒要让人们看看,我到底能做成什么样的大事。”
“所谓嬉笑怒骂,任人评说,我只愿做最想干成的功业。可是,我却一再受阻,一再无功,徒增别人笑柄,岂不痛哉!”
宁钧听明白了苏秦的心迹,他是要不顾世人的冷嘲热讽,决意实施自己的合纵策略,九死而不悔。
因而,苏秦竟然对那个娘娘腔的唐齐忍让备至。
宁钧长叹一声,不再相劝苏秦,正所谓人各有志,在所自选,怎能相强?
宁钧于是就和苏秦商量,布置了吴景和另外两个机灵的侍卫,在接下来的三天中,贴身跟随苏秦,为苏秦分忧。
苏秦昨夜睡得很少,本来想白天补个觉,但是既然向唐齐保证了亲自巡逻值守三天三夜,他也就只好不折不扣地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