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王宫后,带路的宦官走在前面,一声不吭,苏秦也不好问什么,一个劲儿地跟随他往前走。大概走了一刻钟,宦官领着苏秦到了公室西侧的一个跨院里。
苏秦见那个院落正中有个偏殿,殿堂两侧分布着三间供人休憩的寝室。所有建筑的墙壁都有三尺多厚,高约丈五,墙壁上涂抹着朱红色的熟漆,配着青色的屋瓦,阳光下很是灿烂。
宦官一直把苏秦领到了殿外,然后,他命苏秦在外等候,自己到里面通风报信。
不一会儿,宦官出来了,宣苏秦觐见周天子,并特意嘱咐,见周天子要先行跪拜,天子不让起身时,就那么一直跪着说话。
苏秦点了点头,但是也觉得周天子煞是多礼,自己去见秦君嬴驷,也不过是躬身行礼,然后平等地说话。
就是这个周天子,已然沦落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诸侯,却仍然保留着僵死的礼节。
苏秦哪里知道,其实这是周天子姬扁故意在他面前摆谱。姬扁要是见到秦君嬴驷、魏王魏罃、齐王田辟彊,或者是赵侯、燕侯等人,哪怕是再小一点的韩侯,他哪里敢如此摆架子。
往往是人家趾高气昂,他毕恭毕敬的,生怕得罪诸侯。
苏秦听从宦官的嘱咐,进去殿中就跪拜周天子,口称:“小民苏秦,拜见吾王,愿吾王万寿无疆。”
苏秦也是从洛阳城的街谈巷议中,听来的这套拜见周天子的礼仪,没想到此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他在跪倒的刹那间观察了一下当今周天子姬扁,见他已是五十多岁的模样,面容清瘦,细眉长目,脸色苍白,端坐在高高的台座上,显露出威严的气势。
听到苏秦的那套说辞,姬扁轻哼了一声,觉得苏秦一介小民,倒也还算知道些王宫的礼节。
周天子姬扁开口问话道:“寡人听说你跟随鬼谷子习得纵横之术,在天下已小有名气,今日宣你进宫,想听一听你对于天下形势的判断和对周王室处境的分析。”
苏秦闻听周天子亲自向自己讨教,很是感动,心想:“自己毕竟是洛阳人氏,从小在天子的脚下长大。看来周天子对于洛阳的臣民还是有信任感的。”
因为有亲近感,所以苏秦尽心尽力地回答周天子的问话。他说道:“当今天下已然形成两种力量的对抗,一方是东部诸侯的合纵,另一方是秦国的连横,这两种力量此消彼长,不可调和,天下形势发展取决于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姬扁轻哼了一声,等待着苏秦继续说话。
苏秦继续侃侃而谈:“周王室处于这两种力量的夹缝中,以小民之见,周王室应该倾向于合纵一方,既不明确对抗秦国,又在暗中相助于东方六国,这样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秦说完后,抬眼偷瞄了一眼周天子,看看他的反应。
只见周天子脸色有些阴沉,苏秦觉得事情可能不妥,难道自己所讲的话有什么地方错了吗?他可是一心一意为周王室考虑的!
周天子姬扁沉吟了一会儿,冷冷地说道:“周王室自东迁以来,力量日渐削弱,到如今,寡人还有什么力量联合诸侯,不过是求得一时平安而已。”
苏秦却不那么悲观,他劝姬扁道:“周王室虽然衰落,但仍然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倒向任何一方足以影响时局。”
苏秦以为周天子不会多心,所以就直言:“小民以为,即便周王室不参与东方诸侯的合纵,也绝不能与秦国合谋。”
“因为秦国如果窃取周王室的旗号,那会大大加快吞并诸侯的脚步。覆巢之下,岂能有完卵,达到目的后,秦国一定会第一个消灭周王室。”
苏秦言辞十分恳切,他此时赤胆忠肝为周天子着想,殊不知姬扁其实早已暗通秦国达三十年。
从秦孝公时代起,秦国就每年送给周天子大量的钱财,周天子也不断名号上提升秦国的地位,又是赐给“文武胙”,又是“贺以黼黻”,不一而足。其中的款曲,百姓哪里能知道。
苏秦也风闻秦国与周王室的特殊关系,但错就错在所知不深,况且他身为洛阳人,一心为了周王室,所以也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而且形势的发展也正如苏秦所说的,几十年后,周王室真的在秦国的兼并战争中第一个被消灭掉了。
然而此刻周天子听完苏秦的长篇大论后,按捺不住满腔怒气。苏秦所言,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他正和秦国修好,从秦国得来大量的财物,维持着周王室的用度。而苏秦却要他首先断绝与秦国的关系。
周天子大骂道:“我听人说你苏秦抛家舍业,fēng_liú成性,是洛阳城里的一个极为浪荡成性的狗东西,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你大言不惭地劝寡人暗中加入合纵,是何居心!难道要将周王室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苏秦一听周天子语气转怒,心中很是惶恐不安,他哪里料到本来好端端的,周天子竟然如此动怒起来。
苏秦怀着忐忑的心情跪在地上,心想:“这可麻烦了,自己不小心惹急了天子,也不知他要如何责罚自己。唉,你听不进去也就罢了,何必如此生气呢?”
周天子转身拂袖而去,将苏秦一个人留在那里,他站起身也不是,不站起身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很久,那个宦官才又走到殿里来,他冲着苏秦说道:“天子有命,让你到西侧寝室稍候。”
苏秦听罢宦官的话,才直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