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跟在祖奇身后,出了寨主宅邸,沿着下坡大路走了约莫一里,跟着向右拐去,进入一条宽约两臂的小巷,又拐了几拐,这才在一户门前停下,大拇指翘起,指了指道:“雍公子,这就是你的豪宅啦!”
这间屋子相比其他房屋的简陋,确实好了太多。
粗瓦覆顶,石砖也凿成规格整齐的方块,用石灰垒成,窗户蒙了白白的透气大纸,门上还贴了两张门神画像。
祖奇道:“这原来是我们一位老兄弟张大哥的住所。满山的弟兄里,他算是功劳最大的一个,又会功夫,又会算术,一手算盘,拨的绽开了花儿一般,山上的财务事宜,都是他一手操办。大当家的待他,自然与众不同。专门掳了一个村的砖瓦匠来,给他造了这一栋房子。咱们其他哥们,可就没有这份福气了。他殁了之后。房子一直空着。我已经差人打扫干净,给你和……嘿嘿,给你和尊夫人取了一套干净绣花被子,这还是我们寨子里缝衣班的妇人们刚做好的,面子里子,都是全新。”
雍和听到“你和尊夫人”五字,脸上一红,想起今晚就要和云氏同房而居,心里颇觉尴尬,但这尴尬之中,似乎还有一星半点儿的期盼兴奋之情,忙收敛心神,问道:“这位张大哥什么缘故逝世的?”
祖奇微微一笑,并不回答,从怀里取出一枚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了门,果然窗明几净,青石地上还是湿的, 显然刚刚泼水扫过,一进门是个堂屋,两边各有小门。
左边是一间书房,墙上挂着好几个算盘,窗下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几个没用过的厚厚大账簿,看来是那为姓张的响马平素里算账理财的。桌上文具,无一不是精品,光是那个青玉狮子滚球镇纸,想必就价值不菲。看来这些都是凤凰山众响马打劫山下大户是搜刮来的。
右边是起居卧室,摆着一张大床,居然也颇豪华,看来也是抢劫来的赃物,床上放着一叠大花簇簇的被子,和昂贵高雅的檀木大床极不相配。
祖奇笑道:“怎么样,雍公子还满意吧?”
雍和苦笑点了点头,顺口问道:“这位姓张的大哥大名怎么称呼?”
祖奇道:“他原来山下村庄的一个举人,名字叫做张文佐。还有字,叫什么信才。”说完,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微笑,看着雍和。
雍和这一惊非同小可,道:“张文佐?”
抬眼见祖奇脸色怪异,笑容中微微带着讽刺之意,心想:“哎呦,他怎么给我安排在张文佐的屋子里。他可不是……可不是我打死的么?”想起失手将他开枪打死,心里颇为歉疚,虽然张文佐不过是一名土匪,但是这种歉疚之情丝毫不减。
当下问道:“他是一个举人?”
他知道那个著名的“范进中举”的故事,知道古代读书人只要中了举,那就是平步青云第一步,身份气派,大大不同,心想这么大好前程的读书人怎么会到山上来当土匪?就算是会点功夫,那也不至于如此堕落,当这打家劫舍的法外之人啊?
祖奇冷眼瞧来,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咱们凤凰山金翎寨,看上去人多势众,其实也需要不断招纳人手。有做下案子,被官府缉拿,无路可逃的好汉来投奔,固然是好,可这样的好汉毕竟还是少数。我们只有下山去掳了男丁来,充当兵马。他们本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吃不惯这大富大贵的酒肉饭,只好逼他们纳一个投名状。”
雍和道:“投名状?”
祖奇道:“就是叫他们下山去杀一个人,或是做一件大案子。带了人头上山,便是纳了投名状。他做了案子,山下官府早把他纳为重犯,就算逃跑下山,被官方缉拿,也是砍头凌迟的大罪,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在山上做他的富贵老爷呢!”
雍和恍然大悟,心中忽然一惊,心想:“哎呦,不好,他们会不会也逼我纳一个什么投名状呢?”
祖奇瞧他脸色,又猜中了他心思,笑道:“公子不用担心。你的太太还在山上,我们也不担心你会逃跑反水,你这投名状么,就没有必要缴纳了。”
雍和出了一口长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那个举人张文佐无奈之下,才做了这响马山寨的一名土匪,不仅断送了大好前程,而且背负恶名殒命在贼窝之中。
祖奇笑道:“绕过堂后,是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小院子。”走到堂上,退开一扇狭门,果然是一个二十来平米的小院子,摆放一张小桌,四把马札。
两边是别户人家的后墙,正前一栋小屋子,屋前一个小小地井台,屋顶插了一根烟囱,屋内锅碗瓢盆俱全,是一个厨房。
祖奇道:“这位张大哥是个文绉绉的读书人,天性好洁好静,不愿和我们共用大井,是以给他打了一口小井。”又指了指左右砖墙,道:“这两边也不是住的人家,是放粮食和布匹杂物的库房,十分安静。”
雍和嗯了一声,心道:“就算你们再怎么奉承善待,总是叫人家担负贼名,毁了这位张文佐的一生。”
回到堂屋,祖奇拱手告辞,道:“不管大事小事儿,只管知会兄弟。”
雍和挤出一张笑脸,将他送出门口,跟着将门紧闭,插进门闩,出了一口长气,在堂上一把椅子中瘫坐下来。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盖碗,居然还是热的,揭开盖子一看,铁观音泡出清冽的茶汤,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