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脱掉了沾满沙子的马靴,他连袜子里都是沙子,把白袜丢开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就打算解开衣衫上的绑带。
有什么东西在水底飘荡,起初,炎只是用眼角瞟到一眼,银白色的,好像一线明亮的月光。
炎的脑袋里,第一个反应便是,‘月亮照耀着温泉,所以是池底在反光。’
可是,今晚的月色一大半都被雾气笼罩住,变得非常暗淡不说,月亮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楼阁,模糊难辨。
炎愣了愣,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一瞬间,身体就跟开弓的箭一样,力道极猛地飞射了出去,他整个人噗咚一声扎进水里,热烫的泉水让他的眼睛感受到了鲜明的疼痛!
炎使劲地眨了下,再睁开眼睛,在黑得几乎看不清的池底,看到那一抹即使在微光下,却依然闪亮的银色。
‘蠢蛋!’炎在心里唾骂着,伸手穿过那缭乱飘荡着的华丽银发,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想要把他拉上水面。
很显然,这个男人是泡温泉太久,热晕之后溺水了!
但是,炎的手才抓住那条壮实的胳膊,那人却动了,一下子蹿出水面,炎还没来得及撒开手,也跟着被他带出水底。
“哗啦!”冒着热气的水花,从两人的身上滚落,水面**得厉害,炎吃惊不小地瞪着男人,对方也是一脸愕然地回望着他。
“你做什么抓着我?”男人显得困惑地问。
“我……你……!”炎想说,‘我以为你溺水了!’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么做,他松开手,感到烦躁地游回到温泉池旁,因为他的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却还没有带替换的来。
“你难道以为我淹死了?”身后,男人依然在寻找答案。
炎依然没有理睬,他上了岸,脱掉上衣,双手绞着衣服,试图挤干。
“没想到你这个大燕人还挺好心的。”西凉男人这会儿倒不笨,含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就算我西凉人。”
“和你是谁没关系。”炎忍不住说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怎么了?听上去很惨烈的样子。”男人涉水来到岸边,双臂扒在一块石头上,似乎在等炎的回答。
他身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靠里侧的一块石头上,难怪炎没有看到。
“打仗哪里有不惨的,哦,除了你这种专发灾难财的。”炎回过头,似乎把心中的怨怒都发泄在这个,看上去很碍眼的男人身上。
是啊,打仗怎么可能不惨呢?在来这里前,炎就知道自己不但会杀人,还会杀很多的人,但因为他们都是坏人,所以就算杀了也不觉得可惜。
然而,他忘记了一件事,既然对方是坏人,自然会做出很多歹毒的事情。
这五日里,他牢牢占领住哨台,并以此为根据地,攻打另外一座距离最近的固伦要塞,要塞内的匪徒明明已经招架不住,再一日,就可以拿下时,匪徒却把要塞内的老人、妇孺推上城墙。
只要他们发炮攻打,这些可怜又无辜的百姓就成了匪徒的肉盾。
大军顿时陷入极大的分歧,有人认为‘无毒不丈夫,就算不打,他们也活不了’,也有人认为,‘一边打,一边救,就算死伤一半,还有另外一半’。可是炮火无眼,这样的计谋,无非是自我安慰罢了,这另外的一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炎的主张和他们的都不同,他愿意暂且停火,劝他们投降。
不过,他的本意是先稳住对方,然后找机会救下人质,最后再攻打进去。虽然会花费些时日,但能保住她们的性命。
谁也没想到的是,他给出敌军若是投诚,便一个都不杀的保证,要塞内的匪徒却连夜逃走!
在临走前,可能是担心他们的行踪和计划会被出卖,就杀死了要塞内所有的活口,连两、三岁的
孩子都没放过!
炎无法忘记进入城门后,看到那如同噩梦般无比凄惨的场面,将士也纷纷责怪他说,与其让他们横死,还不如当时一口气攻打下来,还能杀光这些匪徒报仇,现在却是放虎归山,就算占领了这座要塞,也不算是打了胜仗。
每个人都把他们的枉死,怪罪在炎的懦弱、无知上,认为他太过稚嫩,才会识不穿匪徒的奸计!
‘我是想救他们的啊!’炎在心里痛苦地哀号,‘我是想救他们的……!’
其实,炎也有想过,对方可能使诈,但就算是上当了,放虎归山了,他都认为自己至少可以救下那些无辜的性命……
可是……炎现在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那些无辜的男人、女人、孩子们的鲜血,痛苦如火
烧一般地折磨着他的心,仇恨亦在胸膛中剧烈翻搅着,却无从可去,他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甚至觉得他是如此无能,都没脸回去见爱卿了。
但是,炎又觉得自己不可以就这样崩溃,谁来替他们报仇雪恨?谁来杀死这些可恨的匪徒,保卫边塞安稳?
这些毫无人性的匪徒,他能让他们继续猖獗下去吗?
所以,他来温泉,除了想要静心思考,也想洗涤身上的“鲜血”,好让自己尽快地重新振作起来。
哪怕,面对现实非常痛苦,他也不想再往下坠,那样的话,他就真的无法再统领军队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糕。”男人如此评价,对于炎骂他黑商的事情,似乎并不在意。
“不关你的事,你洗完了就快点走开。”炎把湿透的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