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有点不放心:“我还是去看看,总归是我连累他们。”立春见他确实吃不下东西,又想着两位小郎也不是大病,略看看也无妨,索性跟着他一块儿去了。来了这两天,她和立夏都还没和立冬好好说过话儿呢。
因为赵谌看得严,即便小伙伴的帐篷就在几步之外,赵元也根本没进去过。他掀开毛毡,扑面就是一股子药味儿。
立冬正在床榻边守着,见了他们不由喜笑颜开迎过来:“大郎怎地来了?”她又亲热地喊立春和立夏,原以为跟着来能松快松快,谁承想伺候的小主子竟倒了两个,可把她给吓坏了,连步子也不敢挪地守了一夜,今天才算缓口气。
赵元摆摆手示意她们自去说话,径自去了用幔子隔开的内室。原珏和臻铖两个就像刚出生的小动物似的挤在一处睡得正香,榻边的案几上放着装药的空碗,还有一小瓷罐的蜜渍樱桃。
他趴在榻边仔细打量他们,见两个小孩睡容安宁,脸色红润,又伸手摸摸,额头温度也正常,心里不由松懈了些。
他们这个年纪的贵族子弟,日常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中,一年里出门的次数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乍一来到陌生环境,又遭遇那样的危险,怎能不受到惊吓?小孩子最是容易发热的,一惊一乍的尤其厉害。
前年绛城里到处飘柳絮子,他莫名其妙就开始发烧咳嗽,他爹整夜整夜守着他,一遍遍用温水给他擦身体。最后秦侍医请了一位儿科圣手来,才发觉了病因,他爹直接带着人把府里头所有的柳树都砍了,木樨园差点都用纱帐给围起来。等他好了,他爹那么强壮的人都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可丑!
赵元嘿嘿一笑,伸手戳了戳原珏肥嘟嘟的脸蛋。
立冬走过来道:“大郎,您看看就回去吧,小人家家过了病气就不好了。奴婢会好好照顾两位小郎的,您放心!”
赵元对她笑道:“对你我有甚个不放心?这就走了,等他们好起来,我准你半日假,你们几个不是要去采野吗?到时候叫甲逊派个人陪你们一道!”
三个立不说话,互相看了看却都抿着嘴笑起来,一看就很高兴。大郎虽年纪小,但心胸宽阔大气,对她们这些个下人,也都是极好极体贴的,叫人怎不死心塌地对他?
赵元带着立春立夏二人回去,在自家场地周围随意转转消食,结果在中间一处取水的地方,看见提着木桶的碧丝。
他犹豫片刻,抬脚走过去。碧丝早看见他了,见他过来忙放下木桶,把手在裙子上擦了擦给他行了礼:“大郎安。”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赵元上下看了看她,见她穿着打扮一如往昔,只是精神不大好,脸上妆容也不像往日精心。
“母亲可好?待得可习惯?”他轻声问,“我怕扰了她休息,这两日就没去看她。”这当然只是面上好听些的借口,赵谌不许他去请安,他也只有远着敬着了。
碧丝自然也清楚,勉强露出笑容:“回大郎,娘子自有秦侍医开了新方子,食欲也上来了,最近人也胖了些,只是昨日里舟车劳顿,睡了一大觉方好些。”
赵元点点头:“若缓过来,也扶着母亲出来走走,这山里头空气好,一年到头也就这几日,待在帐子里倒可惜了。”
碧丝只低头应喏,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
范氏只说外男往来十分不便,闷在帐子里不肯出来,实则还是不想见着郎君和大郎。可是照她说,府里就三位主子,后宅一女子,靠得不是丈夫便是儿子,丈夫既靠不住,儿子便不是亲的,也得变成亲的呀。只说肚子里那个,谁晓得是男是女,是好是歹,待要长成,又要苦熬多久?
又是何必!
可是范氏偏熬着那口气,做那埋头的沙鸟缩头的龟子,桃蕊面上体恤娘子,实际真是为娘子好吗?人都言忠言逆耳利于行,她不光为着自个儿,也想着娘子,如今看来,却越发远着娘子了。
他们这厢正站着说话,空场那头拐过来一个丫头,正是碧丝心里暗地埋怨的桃蕊。桃蕊拐过一个放置东西的帐子,表情焦急地四处张望,眼睛定住了他们,就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碧丝给她一把拽住,狠吃了一惊:“哎呀!桃蕊?”她吃痛地甩了手道:“你这是怎地了着急着慌的?!大郎正在这里呢!”
桃蕊哪里顾得上,喘了口气直接哧溜跪了下去:“大郎,大郎!我们,我们娘子正给人为难!郎君又不在,您快去看看吧!”
碧丝一听这话,脸唰的就白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赵元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一边往桃蕊来的地方走,一边问:“你快起来给我带路,路上跟我说个究竟!”
桃蕊松了口气,站起来干脆把赵元抱了:“奴婢得罪大郎了!”碧丝、立春和立夏都稀里糊涂地紧跟在后头。
“……奴婢看后头服侍的人都大有来头,就直接溜走了。”
赵元听完桃蕊寥寥几句,一头雾水。然而范氏几个人就在隔了两三个帐篷的地方,眨眼便到了,他们赶到的时候,范氏竟然跪伏在了泥土的地上,跟前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并几个男仆。他示意桃蕊将他放下,几步跑到范氏跟前,转身看那少女。
“你是哪个?”少女微昂着下巴睨他,声音婉转悦耳,语气却嚣张至极,“谁给你的狗胆儿挡在我前头?”
这位大概是他长到如今,两辈子见到的最美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