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上,驿馆的高都统造访庾宅,带来了两张校尉府的帖子,正是邀他与贺遂兆过府一叙。
去时,贺遂兆尚一脸嬉笑,直说她料算得准。待午后回来,便耷着眉眼,一望便知是不顺遂的。
薛公不比李处则,在金城郡经营数十年,老于谋算,小心谨慎,料想也不会立时就应了与二郎结盟。他若应下,反倒叫人觉着不寻常,难保有损招在暗处候着。
“明日我再递过拜帖,求见二娘。”穆清一横心,咬了咬嘴唇道。她发现,但凡是她不愿去做的事,怕什么偏来什么,她实是不愿再去见二娘,不知再见时她又会捣鼓出甚么令人作呕的事来。若要避而不见,她又何必千辛万苦地来这一遭。
阿柳从阿达处将那日的事听了个大概,此时听她说又要去见,脸色都变了,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我同你一起去。”贺遂兆坚定地说。
“却以何名义?”穆清实是想不出他能以何名目与她同出现在顾二娘面前。“还是我一人独去,结盟一事并无定论,兵将尚在城外,她不至……”
“我与你同去。”贺遂兆固执地重复着,“不必甚么名目,无论有无名目,她心肠歹毒必不理会。亦无须太在意名声,死生当前,名声便甚么都不是。我只知性命要紧过名声,况是两条性命。”
穆清垂下眼默不作声,眼下孩子确是她的软肋,也不知他如何知晓的。上一次是她思虑不周,太过冒险,现在想来仍是后怕,这一次,罢了,他说得无错。性命甚是要紧。
她终是点了点头,阿柳抚着心口,重重出了口气。
午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小雨,叶纳站在屋前的檐子下,伸手接着滴落的雨水,高兴地说:“旱了一整个冬日了,竟落雨了,是极好的意头。”
穆清也饶有兴味地看着,“江南每到这个时节,便要连日不断地落小雨。细雨带烟,迷迷蒙蒙的,远处的山,树,花,明明看不真切,可还是觉得好看。”
“你阿兄他,也喜爱江南,同你一样。总说江南如何美如何好,我却没见过。”
叶纳的话教她心念一动,笑道:“倘若让你和阿兄一同回江南去,寻一处有山有水的好宅子。便在那处过着,你可喜欢?”
“你阿兄喜欢,我便喜欢。”胡女率直,果然不假。
穆清说这话时。心里盘桓的却是另一件事,西北眼下仍是安稳,离大乱恐怕不远。如庾立愿意,她便立时请刘敖在江南寻一处宅子,让他带着叶纳在那清清净净的地方安静的生活。待她产下孩子,便送去请他护养着,她无法让她的孩子同她一起滚入这乱世纷争中。
这是她为人母之后,附生的自私的想法。
正胡乱想着,有家仆来报,说门口有名家僮,自称是罗医士的学徒,特来送药。
叶纳使人去接了药,穆清信中顿了一顿,上一次诊脉,那医士明明说了她已大安,吃过这贴药,便不必再吃,如何又送了药来。若她还有甚不好,他不该亲来问诊么,怎会只遣了个学徒来送药。待要细问,那学徒留下话说,此方祛喜吐亦可安神养胎,便回去了。
接过那一摞子油纸包,印着罗家医馆的大红戳子,再打开药包,气味与前几日的方子略有些细微不同,里面的包裹的草药却是一样的,只是比之前拿来的更糟碎罢了。她将纸包尽数打开,一一验看过,皆无甚异常,便让人拿去后厨放置。
穆清的帖子送去校尉府之后便杳无音信,不必说贺遂兆,就是穆清也不觉有些急躁起来。转过了三五日,校尉府内无论是薛举,还是顾二娘,皆静悄悄的,无丝毫异动。
一日,康三郎自市坊间归来,搓着手道:“今日在市集中听人传言,唐国公家的二郎带着兵从辽东往西来了,一路收编清剿流寇,商户们俱惊恐,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再没法开门做买卖了。”
这么快就来了么,穆清心头一震,扫视左右无人,压下了声音对康三郎低语一阵。康三郎惊得睁圆了眼睛,犹豫地看着她,“当真要这样么?如此可不是要乱了?”
她无奈地点点头,“乱一时好过乱一世,乱便乱了罢。你可能做成?”
“这有何难,这年月中做买卖的,最着紧的便是风声。”康三郎随意地挥挥手,“七娘且等着听消息罢。”
不出几日,金城街头果吵嚷起来。食肆一向是收放各方消息最好的去处,穆清换上襕袍,带着短褐打扮的阿柳,悠然坐于城中最是热闹的食肆内。
“……城郊驻着一队兵,可是与唐国公有关?”隔壁桌围坐着的几名男子正把盏言谈着,说到城外驻兵时都不约而同地压低了嗓音,将头凑在了一块儿。穆清隔着桌,要凝神静气才能听个大概。
“不能。唐国公的兵马还未到弘化郡,城郊那些,月头已在那处屯着,听说是自武威来的。”
“可是要开战了?”
“谁人知道呢,如今世道乱了,走完这一趟,再不走了。想当年霹雳堂尚在时,边地安定,商道走得顺畅,如今外族才平顺了几日,内里却……”这话到底犯着忌讳,说话的人不敢再往下说,众人皆住了口。
“哎……”坐中有一人,许是见识广些,在外听闻得多。“说起那霹雳堂的长孙将军,遗下一双儿女,他那女儿,许给了唐国公府里,配的正是那位领军前来的小郎。”
“那岂不是,岂不是……”那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