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沛总是庶务缠身,而他又要亲自督教儿子,所以两人都住在外院的二月轩里,方便会客。要是他不出门的话,晨昏定省总是会来的。
窦妙净知道祖母是心疼芷哥儿,二叔再能干精明也是个男人,对窦芷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而且,祖母太寂寞了,她喜欢自己面前总有嘻嘻闹闹的人。可她跟姐姐都大了,尤其是姐姐,近两年越发显得端庄淑仪,而自己平素也不太说话。
她便道:“二叔刚回来,最近大概不出门,明日总要来的。到时候揪着芷哥儿咱们好好给他说道说道,他怎么言而无信。”
这话逗得周老太太一扫惆怅,眯着眼笑道:“是的是的,这芷哥儿越发不像话了。”说的时候,好像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窦妙琴含笑看着妹妹:“明儿我要做叛徒,告诉芷哥儿是你出的主意。”
周老太太笑得越发厉害:“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倒要告妹妹的状了。”说着就咯咯咯地笑,连她身边的薛嬷嬷都忍不住肩膀抖。
窦妙琴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妙净给您出了主意,您就跟她是一伙的了。芷哥儿还一个人呢,我若是也跟你们站一堆,芷哥儿哪肯依。”
“是是是……”能处处考量别人,这是妙琴的体贴入微;能让人处处替他考量,这也是芷哥儿的本事。虽然只是玩笑,可是周老太太颇为高兴。一家子其乐融融,这不就是老人家的福气吗?
回到云露居,窦妙净让芍月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袖珍风筝挂到显眼的地方。窦妙琴带着迎香与绿萝进来,看到那风筝已经差不多坏了,便道:“你怎么不找人修一修?”
窦妙净高兴地挽了姐姐的手,絮絮叨叨地说道:“……芷哥儿的性子,我若是去修了,他肯定说这已经不是他送的那只了。他这个人,就是傲气。我就把这风筝挂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等他看到了,心里肯定欢喜。”
“自是欢喜,瞧你们玩得多疯。”芍月挂好风筝蹦下杌凳,对窦妙琴道,“大小姐好好劝劝二小姐,身子还没好全,今日就跟大爷在园子里疯玩。这要是再出了事,那还不让老太太太太心疼死。”
窦妙琴听了,忙拉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她:“我也看出来了,你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冒了汗。妙净,就是在咱自家园子里你也得拘着些才是。”
姐姐就是如此谨慎,所以才能在人前处处周全,在别人心里留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印象。而她,多半不是闷葫芦就是跟屁虫。
她笑得有些心虚,含糊答应着。
窦妙琴也知道,妹妹素日内向,如今能跟芷哥儿这般玩到一块,其实也替她高兴。她又不忍在她身上套枷锁了,笑着从迎香手里拿过两个红木匣子,玉掌轻拍几下道:“二叔从山东带来的,是两支上好的野山参。我底子虚,怕虚不受补,就不留了。这大须子你让小厨房给你炖益气汤,小须子我听说,干嚼着好。参体改日拿去芝杏斋,让大舅舅给你切片了,要怎么吃随你。”说着就让芍月接下。
窦妙净忙推了一匣子回去:“二叔给你的,你怎么就给我了。你即便不吃,以后总用得着。”
窦妙琴脸颊涨红:“你胡说什么呀。”
“我说错了吗?”窦妙净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野山参吊命,姐姐要是拿这个以后孝敬夫家的长辈,肯定能在夫家被另眼相待。可是,她没有这个意思啊。她只是想,这么好的东西,留着以后肯定有用。
姐姐果然比她想得多。
窦沛从山东带过来的野山参,必是来自长白山的。山东离长白山还远得很,要从关外托人带进来,想必为了购得这几支,窦沛也颇费了番周折。
窦妙琴就没再推让,让迎香拿回去。
窦妙净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那老山参细瘦细瘦的,可是庐头弯弯曲曲一长串,粗略看一下恐怕是好几百年的老参了。须子四通八达但清疏不乱,上头还缀着颗颗饱满硬实的参珠。大舅母教过她们,那庐头上的芦碗是看年份的,而这参珠却是比参体更宝贝的东西,一般的人参上是没有的。
她马上盖住,想到这么上等的东西,药劲肯定很足。若是吃多了反而不益,倒是姐姐的主意好,一样样分开来吃。
窦妙净把匣子递给芍月:“你去称几根须子给周娘子,熬一盅益气汤。”夏日吃须子就行了,量过重反而上火不益。
这样一支老山参,等闲人家哪里见过。就是一直在窦家做事的芍月,见了都直咋舌。这恐怕得好几千两一支了,二老爷可真有心。
她们不知道,这样的老山参窦沛一共买了五支。这两支是给她们姐妹了,另外三支,一支是周老太太的,一支是沅大太太的,剩下一支他自己收着。这五支老山参,花了近两万两……
五房这几年在外头到底有多少钱,内帷的女眷都没有底,凭着窦沛打理。
芍月小心翼翼如担千斤一般地去了。
窦妙琴拉了妹妹的手,正色道:“你奇不奇怪,二叔每回来,娘都避着。要是碰上了,也生分得很。可是二叔又待我们这般好……”
姐姐这么一说,窦妙净也觉得不对劲。
窦妙琴又说道:“这回的老山参,二叔没有亲自给娘,而是让我转交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叔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确得适时避嫌。可是窦沛跟沅大太太哪叫避嫌,分明就是避祸一样。这么多年,原来她们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