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妙净在云露居躺了好几天,拆掉细纱布的当天,她就跟姐姐跑去华恩阁给祖母周老太太请安。
谁知道周老太太正会客,檀香守在外面。她笑吟吟地说道:“二老爷带了客人来,说是给老太太问安的。”
窦沅的胞弟窦沛肩负五房的庶务。当初老祖宗分家,六个房头都有自己的营生,大房三房还有五房六房遵循老祖宗的意思,将手头一半的产业变卖用来置田产,剩余的一半由大房牵头,交二房与四房打理,每年从中获取盈利的四成。但这个口头约定谁知道什么时候到哪一代就耍无赖了,所以窦沛自接了五房庶务之后,五房的那些产业还是由他自己打理。
窦沛时常不在临安,总是各地奔走。窦妙净的印象里,二叔是个很谨慎的人,也很孝顺,他的朋友,等闲不会来家里坐。
檀香引了二人去偏房用茶。
窦妙琴道:“能让二叔带着来见祖母的,想必是个人物。”她轻轻吹开茶中浮沫,细细啜饮半口,便把茶放下了,掏出绢子来拭嘴。
“也或许是有求于祖母。”窦妙净随口道。
窦妙琴怔了怔:“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妙净,你变聪明了。”
窦妙净脸红,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想的。看着姐姐赞许的目光,她很不自在。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不太像爹娘,脑子也不太够用,所以与其说内向,倒不如说是自卑。在人前越轻易说话,就越容易出错被人诟病,而深思熟虑之后,她又不敢说,怕是自己想多了。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过脑子就把话说出去了。幸好听的人是姐姐。
她支支吾吾地解释:“姐姐说得也对……要不是个人物,即便有求于祖母,二叔也定不肯轻易带进来。”
窦妙琴神色陡然明亮,捏住窦妙净肉嘟嘟的脸,高兴地说道:“你说得太对了,刚才我可没想这么多。看来蒲从兄无心插柳柳成荫,是不是把咱家的妙净给摔明白了?”
窦妙净脸色涨红:“我以前很糊涂吗?”
“嗯——倒说不上糊涂,是闷。你就是个闷葫芦!”窦妙琴咯咯咯地笑。
姐姐可真漂亮。
窦妙净羞涩地笑笑,对姐姐无比艳羡。真不明白自己身上的这堆肉是怎么来的……姐姐为何这么苗条?她们明明吃的都差不多啊……窦妙净想到了一个词——“脑满肥肠”,这可能就是形容自己的。她要是跟姐姐一样地笑,会不会很吓人?
“姐姐,你以后跟我多说说话,说不定我就开窍了。”她说道,她也想像姐姐一样,不仅长得漂亮,还能够从容应付所有人。甚至——甚至是那个可怕的长房老太爷。
窦妙琴郑重地点头:“古人说大智若愚,我看你就是这样的。但古人是装愚,而你——也许是你低估了自己。妙净,你是沅知府的女儿,你在窦家跺一跺脚,没人敢说你。你以后说话,不必瞻前顾后的。”
是啊,她有个做知府的老爹,她在窦家还有什么好怕的?
她挽住窦妙琴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会跟我说这话,真好。要是有一天——”
有一天窦家不在了,那该怎么办?
窦妙净一激灵,又想起那冗长可怕的梦来。
“姐姐,爹爹最近有写信回来吗?”她迂回地问道。
窦妙琴正对她说了一半的话感到莫名其妙,听到妹妹谈及父亲,便忖她必是想念父亲了。微微叹气道:“前几日有一封,只是你还在昏睡,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爹,怕爹知道你的事徒增担忧,就暂搁下了。也不知这几日回了没有。你有什么话想跟爹说吗?”
“没有。”窦妙净赶紧摇头,“爹的信里,有提到目前的时政吗?”
“你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窦妙琴讶然。但好在并不怀疑什么,思忖片刻后说道,“爹跟我们妇孺谈时政做什么?即便要说,也是跟二叔说。”
“对哦……”窦妙净拍拍额头恍然。姐姐才夸自己聪明,她这又犯起了傻。
檀香这时进来,笑道:“二老爷要走了,老夫人让奴婢过来请小姐们。好歹也给二老爷请个安,二老爷一直念叨两位小姐呢。”
二人起身,想着要见二叔,心里头都高兴坏了。往常窦沛出远门回来,总给她们这些裹足于临安的亲眷带些稀奇好玩的东西,这回他刚从济南府回来,不知又带了什么。
窦妙净却在心里想:她得旁敲侧击地问问二叔,爹爹有没有跟他说些朝廷的事。或许从这里,可以印证那个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二人蹁跹而至,给周老太太行礼。
周老太太四十六岁却已满头华发,老太爷早逝,她一个孀妇拉扯两个儿子,可想而知有多辛苦。好在窦沅替五房长脸,周老太太走到哪儿都让人家高看得起,毕竟养出了个进士的儿子,便是那些世家孀妇,又有几个能如此这般。
看到两个孙女儿,一个亭亭玉立纤长雅致,一个丰腴可人圆圆滚滚像个雪团儿似的,周老太太的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的甜。她年轻轻守寡,还要带两个儿子,万事都不敢招摇。所以她那会儿没穿过几件鲜亮的衣裳,没戴过几件别致的首饰。如今孙女儿都长大了,她便乐得高兴看她们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她可不是那些世家里迂腐的老太婆,总顾忌着许多。她是商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大的规矩。
便赶紧搂住两个可人儿,乐呵呵地朝窦沛努眼:“快去给你们的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