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姑是窦妙纤的乳名,因她是难产而生,怕养不活,就以桀骜之梅为她乳名,想让她争口气,好好活下去。是窦沅起的。
梅姑的眼睛忽地一亮,认出了沅大太太,高兴而清脆地喊道:“大伯母……”说着就朝沅大太太扑去,刚才吓白的一张脸,顿时就红扑扑粉嫩嫩的了。
周老太太暗想,这几年都是陆氏照顾的梅姑,梅姑自然与她亲。可她毕竟是梅姑的亲祖母,于情于理,陆氏都该先让梅姑认她这个祖母才是,怎可抱着梅姑就只一味地叙舔犊之情。只怕是她心里还不甘就这么去乾州,想以梅姑提醒她,这边少不了她这个大伯母。
周老太太就撇了下嘴。这世上还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
她就笑着过去逗梅姑:“梅姑,认得我是谁吗?”
梅姑身边的仆妇立刻就赶了上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要教梅姑叫人。被周老太太拿手一挡,给拦了下来。
仆妇们便都有些讪讪然地。
老太太这是想知道,庄子上的人,平素都是怎么教三小姐的。幸好,有着沅大太太的恩惠,庄子上每个人都待三小姐极好,也常说些窦家的事情给三小姐听,并未将她当做弃女般欺负。
梅姑愣愣地想了想,怯生生地问:“您是祖母吗?”
周老太太那眉头便止不住地往上扬,高兴地褪下手腕上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滑入梅姑的小手上,道:“拿去玩。”
沅大太太脸色一变:“娘……梅姑还小,要是砸了岂不可惜了?”
“这是我给我孙女的,你替我心疼什么?”周老太太的话音里带了点冷意。
沅大太太便咬住唇,慢慢地将梅姑放到了地上。
梅姑却一直拽着沅大太太的衣角,看样子极为粘这个大伯母。
周老太太就弯身疼爱地拧了拧梅姑的脸蛋,说道:“真是像极了你母亲,一样的漂亮。”说罢,就去牵孙女的小手。
梅姑张了张嘴。原本倒有些迟疑,只是听了这话,就一把抓住了老太太的手,急切地问道:“祖母。我娘她……很漂亮吗?”
看来这孩子,很思念她的母亲。
窦妙净瞧着三妹妹那张脸,虽还稚嫩,倒与自己印象中的沛二太太有几分相似。
周老太太言不由衷地点头。心道,很漂亮。漂亮得不像话,漂亮到——你爹都不愿意再娶别家的姑娘了。
只是这话,她不能说。
一行人便迎着周老太太等人进了宅子,高高兴兴像过年似的。
用膳前,周老太太就亲抱了梅姑,一个个地介绍着“这是你罗祖母,苏祖母,大姐姐二姐姐,如从姐薛表姐”。
罗太安人与苏太夫人压根就没想过会来这里,于是半路里都凑了几样贴身之物赏给梅姑。梅姑高高兴兴地给两位祖母磕头。将东西都交给乳娘打理。窦妙净等人也将自己随身的帕子簪子什么的拿出来送给梅姑,梅姑从来没有一下子得这么多东西的,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忙忙地就叫乳娘收下,又对窦妙净等人道谢。
那脾气,端庄又温婉,活脱脱一个小王氏。
周老太太打心眼里就喜欢这个孙女,连苏太夫人都忍不住啧啧赞赏沅大太太的教养好。
沅大太太红着脸直说不敢当。
“她自然是不敢当的,这都随了她娘。”周老太太打趣道。心里却想着,陆氏的确不差。单把窦妙琴教养得如此持重大方,便已颇为不易。可她也该比照着窦妙琴,如此教养窦妙净才是,千不该万不该存了那二心。想让窦妙净明珠蒙尘。
窦沛如此待她不冷不热,她都尚且肯不计前嫌地帮他教养女儿,对待窦妙净,她又何必放不下心头的结?
周老太太气恼的是这个。
失神中,梅姑拉住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软软地问道:“父亲与哥哥……他们没来吗?”
那问话的模样,胆怯而畏惧,好似只要提到窦沛,就像是玷污了他的名声似的。这可怜模样,让周老太太胸中发闷。
她慈爱地摸着梅姑的头,缓缓地解释道:“你父亲忙着家中庶务,不得空。你哥哥……正学拳脚功夫,他还得读书,也不得空呢。”
窦妙净撇过脸去,忍了忍才不让自己落泪。
二叔不来就罢了,芷哥儿怎么也没想到过来瞧瞧自己妹妹。这家伙,回去一定教训他。
沅大太太却已泣不成声。
窦家的老太太们,哪有不知道这件事的。苏太夫人便拉着沅大太太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
罗太安人却是冷眼看着。五房的这件事,在仆妇们之间压着不说,连她们妯娌几个也没有清清楚楚地说明白过。六弟妹这个模样,是做给谁看呢?好一个惺惺作态。
窦妙净老早就觉察着,这事情不会像良嬷嬷说的那么简单。可是良嬷嬷那个身份,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底线了,她也无法再得知什么。
但无论如何,梅姑都是无辜的。二叔怎忍心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庄子上呢?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窦妙净一个。
周老太太就忽然对梅姑的乳娘道:“你,去将三小姐的细软收拾收拾,我要带三小姐回去住段日子。”
众人一时惊讶地鸦雀无声。
沅大太太骇然,可她凝神一想,便不作声了。悄悄给那乳娘打了个眼色,乳娘便柔声应了“是”,就下去收拾了。
周老太太抱着梅姑坐在她膝上,高兴地一挥手:“都别愣着了,开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