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卷抄录的是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贺兰汶俊虽未呈情,但一切尽已说明。
汉武帝一生穷兵黩武,晚年才因远攻轮台而悔悟自己的劳命伤财,更何况,建宁之远,远胜轮台。
拓跋焘扫视着群臣。他的心中也在算计,建宁路远山高,实难到达,而且它归服屈从,无从征伐,打它,只能是成本大于利益的亏本生意。
徒然明白,这一切都在太子语的算计中,他逃那么远那么蛮荒,就算你拓跋焘知道了。也只能是打也打不着。
拓跋焘锦袖中双拳紧握。如今打草惊蛇。太子语这只狐狸又怎么会坐以待毙?说不定等魏国死士到达建宁时,他老人家早就带着妻儿不知所踪了。
拓跋焘气,一气之下便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年。御医辞了将近一半,天下能有的好药都吃遍了,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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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苑锦华小筑。
“老奴就只见一面。”苑外传来宗爱老迈的声音。
“守陵老太监求见。”半梦半醒中的拓跋焘挥手示意常侍让他进来。
常侍扶拓跋焘起身,他细看宗爱道:“看来皇陵的生活也不怎么样,把你这个人精折磨老了。”
宗爱行礼,他也在细看拓跋焘,昔时生龙活虎的皇帝,如今瘦骨嶙峋两眼无神,眼前的样子令宗爱心疼不已。含泪道:“皇上往日对老奴有恩,而老奴也是无权将死之人,只望皇上听老奴一句,您要爱惜龙体啊。”
拓跋焘挥手示意其他下人都退避,唯对着宗爱叹了一声道:“你要朕怎么解开心结?”
宗爱低头不语。他知道,拓跋焘的病,十之八九是起于对冯丽的思念。
接着二人都不语,如今拓跋焘早已削去宗爱所有的官职,面对宗爱,少了君臣间的猜忌,更像是在面对一个老朋友,所以他卸下了仅有的威仪,问宗爱:“朕要怎样才能不伤心?”
宗爱不忍再看皇上自形惭秽,便道:“说不定哪天昭仪娘娘就会回来了。”
拓跋焘像个孩子一样躲在被子里摇头:“我已经被骗够了。”
宗爱想了想道:“即然知道她不会来,皇上何不去找她。”
这不过是宗爱的劝慰之话,他只是想让拓跋焘微微开心一些。
谁知,拓跋焘眸色一亮,转头看向宗爱道:“我走了,这皇宫怎么办?”
宗爱一时无语,拓跋焘却跳下了龙榻,先前的萎靡颓顿全然没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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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太平真君二十二年,魏太武帝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
元希得知,已是数月之后。
喜蔼酒楼的薄依淡乎寡味,虽然元家金楼已经远搬他乡,但元希还是会不远百里赶来坐坐。
今夜,她以泪伴,本以为时间会淡化所有思念,可当今天得知那个人的消息时,心下却如千刀万剐。
楼上雅座里,有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正在注视着堂中,望眼欲穿的看着元希将一杯杯淡酒倒入愁肠,他以为自己会费尽周折,没想到缘份竟会如此倦顾于他。
拓跋焘在思忖,是此刻就下去,还是再等等。
他无从知道元希会不会原谅他,所以,他选择再等等,毕竟他是放下了所有来到这里,非常害怕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结局。
蔼老板上楼亲自奉酒给贵客。
拓跋焘问蔼老板道:“那位姑娘为何如此伤心?”
蔼老板回望堂中的元希,叹道:“打从燕国回来,这姑娘就孤单惆怅,今天更是因为夫君仙逝而借酒浇愁。”
拓跋焘看了看身边的随行,看来他们把消息散布得很到位。不禁低头再看堂中消瘦的背影,拓跋焘再次紧捏酒杯。
“皇……”随行精兵忙改口道:“主公,我们是否要追随而去?”
拓跋焘看着冯丽蹒跚而去,点头示意跟着出去。
一路上,她倩影孤寂,在酒意中飘零大街。
他在她身后默默而行,原来受尽离别之苦的又岂止他一人。
她痴笑,她望水而哭,她孤马浪迹于昆州的苍原上,拓跋焘知道,这一年她过得并不快乐。
于是他静静等,等失去的痛苦同样把她折磨得撕心裂肺。
“拓跋焘!”在西山的绝壁石窟上,元希于无人处唤这个梦绕魂牵的名子。
拓跋焘在下一层洞窟中驻足,他听得到,也感受得到。
一天,两天,三天,她离了昆州,复又回到昆州。
在喜蔼酒楼,她又一次想用淡酒将自己痛不欲生的心扉麻痹。
“希儿。”蔼老板面带笑容,指了指上面雅座:“有贵客想请你喝一杯。”
元希摇头道:“不用了。”
她那有心情。
蔼老板无奈,上去回话,下来时带了一个张纸,纸上写了个“丽”字。
元希无心一瞟 ,却发现字迹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就在她抬头之际,那个人正在廊角梯边笑面如颜。
她喜极而泣,急奔上去确认。
是他,确是他,在这全然不可能的异国故地再见他,元希热泪盈眶……
“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拓跋焘殷殷而问。
元希只是流泪。
拓跋焘揽住她道:“我们再也不回那深幽的宫殿,只有我们两个天高地阔好不好?”
元希饮泣摇头。
拓跋焘又哄道:“我错了希儿,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有多么自责吗?原谅我可以吗?”
元希将头埋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