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花缓缓落在手背上，不知何时，被烈火照亮的夜空，竟飘起了漫天大雪。宫人们连声欢呼，更加卖力地取水扑火。迪古乃见火势逐渐变小，神色稍稍放松，又哀叹一声，举步向前踱去。
我心纳闷，忙推一推秀娥，示意她跟上去。秀娥摇头苦笑，追了几步，劝阻道：“陛下，未央宫随时有坍塌的危险，您还是和娘娘先离开吧。”
迪古乃默然，魁梧的身形略显萧索，一双脚仍然不肯止步。正指挥救火的高怀贞见状，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伸出胳膊将他拦住。
我眼眶发胀，贝齿狠狠咬住下唇。模糊的视线中，迪古乃只着单衣，静静地伫立在风雪中，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昔日豪华奢丽的未央宫。
顷刻，他双肩微颤，慢慢转首，眸光黯然地盯视着我。
心跳几乎要漏拍，我率先收了视线，抬手抹了把泪水，缓缓地站起身。秀娥搀住我，一步步来到迪古乃身前，沉默对望。寒风愈来愈急，我脱下大氅，亲手为迪古乃披上，口中絮絮地说：“臣妾不慎打翻烛台，引发未央宫大火，请郎主原谅。”
高怀贞不明就里，陪笑道：“陛下和娘娘放心，宫中能者众多，必然可将未央宫修缮好，一切恢复如新。”
我淡笑道：“许多东西损坏了……就不可能再修复……所谓一切如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说毕，我俯身行礼，告退道：“臣妾今晚就歇在步春宫，不劳郎主费心了。”
迪古乃一动不动，仿佛不曾听见我的话。我微微一笑，扶着秀娥的手，快步走出宫门。
半路上。正遇见匆匆赶来的宸妃，她见我并未伤着，一面喘气一面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淡淡道：“我不慎打翻了烛台，结果殃及了整座宫殿。”
她似乎不信，疑问道：“妹妹，你莫不是又和郎主起争执了吧？”
我浅笑道：“姐姐别胡乱猜测了，我可累得够呛，今晚可要借宿在步春宫了。”
宸妃嗔怪一笑，携我上了轿辇，犹豫了几下继续道：“妹妹。我知道你为了耀灵受伤的事，一直和郎主赌气闹别扭。可姐姐说句实话，妹妹着实是冤枉郎主了。郎主又不是神仙，怎会料到乌延氏母女回去毒害皇子呢。虽说乌延氏是因嫉妒而生歹心，可是……可是……”
我拨弄手上的戒指，掐了话茬，问道：“光英和耀灵睡下了吗？”
提及孩子。她抿唇微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温暖的寝室中，光英和耀灵并头而睡，互相紧挨着。我默默微笑，隔着锦被轻轻抚摸耀灵的小身子。心下安宁祥和，充满了幸福感。
而眼前一幕，又是那么熟悉。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羊蹄陪耀灵玩了一宿睡了一夜。可如今，如今耀灵半痴半呆，羊蹄更是生死不明……
心潮汹涌，胸口的气息剧烈起伏。双手几乎快要将绣帕扯碎。
我是恨，可恨又如何。我的恨意沉默而压抑，根本寻不到出口发泄。乌延氏被绞死，完颜欣燕被迪古乃亲手所刃……可从前美好的时光，也彻彻底底成了带着阵痛的回忆！
突然间，一阵熟悉的气息扑来，我心下一惊，正要转首，却被一个宽阔暖和的怀抱紧紧拥住。
我浑身僵硬，努力克制鼻头的酸意，漠然道：“郎主，放开臣妾。”
迪古乃收紧臂膀，嗓音沙哑地说：“宛宛，朕知道你舍不得朕……”
我冷笑，使劲挣开他的钳制，疾步奔出光英的寝室。迪古乃紧追不放，强行跟着我进寝殿，不由分说地把宫人全赶了出去。
我气急，心中爱恨纠缠，逼得人快要窒息。见迪古乃闩上门，我不禁后退几步，恼怒道：“你干什么？”
迪古乃脱下外袍，一个箭步冲上来，抓着我的双肩咬牙切齿地说道：“朕想干什么？朕倒是问问，你究竟想干什么？未央宫，未央宫是朕亲自为你规划的宫殿，是朕费尽心思为你准备的惊喜！你就这么恨朕？你就这么恨朕？你这是拿刀戳朕的心！你何必直接一刀杀了朕！”
我的笑容凄凉悲怆，“杀了你？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暴君！杀了你为孛迭一家祭坟！”
他脸色冷硬，哑然失笑：“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总是把错归咎在朕身上，你总是能轻易原谅外人，却对朕的过失耿耿于怀。朕是皇帝，朕惩罚险些害朕失去爱妃爱子的贱妇，那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你只想着你的仁慈，你可有想过朕的愤怒？朕的痛心？”
我闭一闭眼，无力地凄惶一笑，“罢了，你说得对，你可是堂堂一国皇帝呵。是我太天真，是我太仁慈，是我太固步自封……”
我眨一眨泪眼，慢慢推开他，平静地说：“臣妾再次请求，请求郎主送臣妾和耀灵前往云梦山。看在臣妾尽心服侍郎主将近二十年的份上，请郎主准许臣妾体面地离开，臣妾不想再和郎主闹，不想再破坏过去美好的回忆，请郎主成全。”
沉默，他神色沉默地望着我，幽暗的黑眸暗流涌动。有惊怒、愤懑、痛楚、爱恋、惶然，更有一抹赤裸裸的无助和渴求。
我紧抿着唇，心口的疼痛愈发强烈，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我匆忙背过身，一手扶着雕花床柱，极力忍着情绪，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请郎主速速做决定。”
他连笑三声，一掌挥落案上的香炉，“好！好一个重情重义的颜歌宛！朕配不上你！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