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捧净巾,紧随着迪古乃。身后还有打扇者十名,持拂尘者四名,捧香球、香盒者各两名,另有捧盂、唾壶、水罐者数名。一路香氛怡人,只闻环佩相击悦耳之声,一切安静有序地进行着。
祭拜完句芒神之后,全身涂饰着金银重彩的春牛在一片鼓乐声中进入视线。我瞧着想笑,一直极力忍耐着。被允许观礼的百姓,皆是笑脸融融,欢呼雀跃。也是,对于我来说,这项典礼颇带迷信色彩,并无多大的意义。但在种地耕田的百姓眼里,这代表着送走寒气、迎来春耕,更寄托着他们对于新年丰收的一种希望。
待吉时到,迪古乃率文武百官于春牛前上香、祭酒,主持典礼的司仪宣布立春至,并广撒谷豆,送春盘给观礼百姓食用。接着,由会宁牧手持五色丝彩杖,头一个上前击打泥土制成的春牛,其他参与官员依次接替。
“一打风调雨顺,二打地肥土暄,三打三阳开泰,四打四季平安,五打五谷丰登,六打六合同春……”
司仪口中念念有词,百姓们伸着脖子,做起跑状。直至春牛被打得稀烂后,百姓们蜂拥而上,纷纷抢夺碎掉的泥土。民间认为,这些泥土拿回家,适合用来养春蚕,更能治病、辟瘟疫。
至此,典礼算是差不多进入了尾声。我站得脚麻腿酸,又吹着寒风,只觉整个人摇啊摇啊。身边的小宫女忙扶住我,低眉道:“娘娘,奴婢先扶您上车吧!”
我轻轻推开她,摇头道:“没事,方才一时走神,不打紧。”说毕,众人簇拥着迪古乃过来。完颜乌带与孛迭陪在迪古乃身侧,三人笑语晏晏,不知正聊着什么。
只听完颜乌带道:“陛下这就要回宫?不如咱们顺便进山狩猎去吧!”
迪古乃斥道:“这才立春,正是动物猛兽的孕育繁衍期,你难道忘了?”完颜乌带忙点头,“陛下说的是,微臣一时糊涂!”
孛迭轻笑,直言道:“许王岂止是今日糊涂,我听说你前日方才出猎了一趟,难不成也是一时糊涂?”完颜乌带讪讪一笑,脸色十分尴尬,另起话头道:“陛下曾赏赐给韩国王一张弩,往年狩猎时怎不见王爷带上?”
迪古乃闻言一怔,跟着问:“是啊,朕从未见你用过。”
孛迭脱口笑道:“宫中能有什么巧匠,制作出来的弓弩怎如外面的好使。陛下若不嫌弃,日后臣弟送给陛下一张。”
我微微蹙眉,孛迭说话未免太过直接,这不是赤裸裸地讽刺迪古乃养了一群无用的人么。
果不其然,完颜乌带逮着空儿,别有深意地说:“韩国王这话可奇了,宫中尽是能工巧匠,怎就不如外面的工匠。莫非韩国王手下的能者,比陛下的还多?”
孛迭微微一怔,显然没想这么多。我望向迪古乃,只见他面色无光,唇角的笑容稍稍僵住,不过只待一瞬便恢复如常。
为缓解气氛,我主动领着宫人上前,递上巾帕。迪古乃淡淡含笑,未再与他二人交谈,大步向御辇行去。
转身时,我安抚地望了望孛迭。他面露悔意,冲我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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