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迭“唔”一声,说道:“代本王嘱咐两位将军,路上定要提高警惕,万万不得出任何差错。”
我默了一瞬,望着他道:“咱们也早日回京吧!”
孛迭何等聪明,如何不懂我态度的忽然转变。我未等他回话,接着道:“不过,惠妃封后一事,陛下依然搁置不议。我想你应尽快休书一封,向陛下转达我的意思。若此事不定,我不会也不敢回京。”
他微微沉吟,颔首道:“此事确实不宜再拖。如今叛乱方息,不少权贵仍存有观望之态。徒单家族人丁兴旺,出仕者亦数不胜数。若因封后之事,陛下一再得罪徒单家族,只怕对笼络人心十分不利!”
说毕,孛迭吩咐道:“来人,笔墨伺候!”
搁笔之后,孛迭折起信纸,瞥了我一眼说:“我还是得提醒你,适当向陛下求情可以,但陛下若不同意,你便不要再管此事。毕竟谋反之罪非同寻常,株连全族亦不为过分——”
我打断他道:“行了,我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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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洗漱时,秋兰忽然端来一盆牛奶,笑道:“娘子最近肌肤略显干燥,用牛奶敷一敷脸,滋润滋润。”我微微蹙眉,这几日腹中不适,此时闻着牛奶散发出来的腥味,更是难受得紧。
不过,草草敷完后,往镜中瞧一瞧,当真是细腻娇嫩了许多。
正欲开妆奁,秋兰按住我的手,神秘兮兮地笑道:“娘子,你好生坐着,奴婢伺候您便是。”
我笑啐道:“你这机灵鬼,又想干什么?”
她嘿嘿一笑,托起我的长发。双手巧如蝴蝶,飞快地忙碌起来。
顷刻,我疑问笑道:“随便梳一个便成,怎地梳龙蕊髻,多麻烦!”秋兰笑而不语,转身取来一陌生锦盒。我伸手打开,却是一龙凤珠翠花冠,正闪着耀目的光芒华辉。
花冠由大小花枝构成,每一枝形似展翅凤凰,上嵌明珠、白玉、玛瑙、绿松石、珊瑚。两侧各有一镂空银叶。以翡翠装点叶茎,华丽而不失清雅。
我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秋兰捧起龙凤花冠。却被我出声制止:“放着,你难道瞧不出,此乃皇后所佩之冠?”
秋兰默不作声,我面朝妆镜,淡淡问道:“说吧。是不是京中来人了?”
她点点头,回道:“早在卯时,便有京中使者前来,称陛下的册封使随后就到。并把花冠华服首饰送来,请娘娘戴花冠、着盛装,恭迎圣意。”
我拨一拨梳齿。问道:“册封使?陛下选了何人作册封使?”秋兰道:“奴婢不知。”
我默然一叹,迪古乃如此着急,未等我启程回京。便要先行册封之事,弄得我此刻心乱如麻,难以静气。
帘外有婢女道:“娘娘,韩国王请娘娘移步正厅。”秋兰喜道:“可是册封使来了?”婢女笑呵呵道:“仿佛是呢,厅前花团锦簇。不远处停着一辆华车,可漂亮了!”
秋兰道:“你去回了韩国王。娘娘正梳妆打扮,请众人稍后片刻。”
我扶着额头,嘴角无奈一笑。
秋兰瞅着我道:“娘娘,一摞人等着娘娘呢。”我闭上眼,轻语道:“你动手吧,但龙凤花冠万万不能用,另外再寻妃嫔所用花冠便是。”
她嗤笑道:“瞧娘娘说的,娘娘是封妃,又不是上刑台!”我长叹道:“回京与上刑台,在我眼里并无一二。”
秋兰拈起花钿,小心翼翼地贴上我眉心,“奴婢明白,皇宫不比王府,娘娘最怕束缚。可是皇宫中,却有一个人心心念着娘娘啊!”
我失神地自语:“是呀,我又何尝不想他,何尝不思念他……”
她闻后一笑,食指点了一抹胭脂,“人们常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娘娘与陛下恩爱多年,此等天赐良缘,不知要羡煞多少有情人。”
我淡淡一笑,从镜中睨她一眼,“你怎如此多话,快快伺候我穿衣,别让人久等了!”
她吐一吐舌头,为我穿上蹙金缂丝海棠云锦华服。十二幅折裥曳地裙,密绣海棠含蕊图案,缀满雪色小珠。松香色飘带上,佩青玉环绶,用以压住裙幅,以免风吹起裙子,失了优雅庄重。
一刻钟过去,我乘着轿辇,往庄园正厅去。
秋兰步行在外,脚步轻快兴奋,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扶我下轿时,她凑唇道:“娘娘,奴婢猜想,册封使带来的是封后诏书——”
我截道:“不可能,若是封后诏书,韩国王不会不来找我。”她小嘴儿一翘,嘀嘀咕咕道:“白白便宜了惠妃。”
话音甫落,一身官袍的孛迭出现在视线内。他神色无异,唇边隐隐含笑,与另一人并肩迎上来。
我吃惊道:“乌禄?”
他谦和一笑,眼神有一瞬间的凝滞,手捧装着诏书的锦盒,静静地说:“微臣奉陛下之命,前来迎接娘娘回京。”
我勉强笑道:“葛王一路辛苦了!”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孛迭与乌禄高大的身影仿佛也变得迷幻。紫薇花随风飘来,轻轻地落在睫毛上,彻底遮掩了我的目光。
儿时的光景,如翻书般一页一页地从眼前掠过。昔日一同扬鞭策马,今朝却为身份所困,尊卑有别,再也亲近不得。
光阴啊,正如一圈栅栏,一点一点缩小自己的世界。
短暂的沉默很快过去,乌禄朝后退了两小步,取出诏书轻咳一声道:“张氏听旨!”
迪古乃选乌禄为册封使,究竟有何特殊用意?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