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雅皱起眉儿,向我道:“你怎么与她越走越近了呢。”我含笑不语,拓雅又道:“前阵子我陪侧妃说话,恰巧她侄女芷蕙也在,可没少抱怨你上回多管闲事。”我眯起眼“噢”了一声,淡淡问:“侧妃有说什么吗?”拓雅瞅我一眼,浅浅笑道:“侧妃能说你什么,你是她宝贝儿子的宝贝,她怎会数落你半句?”
我不以为然道:“侧妃素来静心过日子,脾性更不同于芷蕙。上回的事,原本便是芷蕙行为过分,侧妃心里怎会不清楚。”
拓雅微笑点头,“话虽如此,你以后还是少与萧氏来往,省得让芷蕙认为你故意和她作对,没准又要兴起什么风浪。你也知道,她如今有了元寿,便是徒单桃萱也要让她三分。虽然你有迪古乃护着,她不敢正面给你使绊子,可她若在王妃侧妃跟前嚼舌根——”
我打断她道:“我明白,我也不想整天和她们斗来斗去。”拓雅“嗯”了一声,意有所指地说:“年底大概就能出去了,在那之前,还是不要让迪古乃为难。他每日不光要哄着你,还得应付阖府长辈。听秋兰说你们前几日闹了不愉快,你可真是个狠心的,怪不得那几日木普尔说他总是阴着脸,敢情是在你这儿受了气。”
我“扑哧”笑道:“绕了半天,原来你是来给他当说客的呀。”拓雅瞪着我道:“什么说客,我诚心诚意地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放宽心,欢欢喜喜地过日子。你真是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了!”说完竟站起身,气呼呼地就要往外走。
我忙跟着站起,拉住她赔笑道:“好啦好啦,我不过玩笑一句,拓雅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啦。”她轻哼一声,这才露出笑脸,推开我道:“行了行了,福宁还在侧妃那儿,这会估摸该醒了,我得去看看。”我嘿嘿笑道:“我送你出门。”她刮了刮我鼻子,松开我的手说:“哪儿劳烦你送我,让丫鬟们瞧见了成什么样儿。”我只好道:“那你明儿再过来。”
拓雅走后,秋兰也从萧氏那儿回来了。我懒懒地坐回榻上,拨弄着胸前的珠链,想着昨日在萧氏屋里的情景,不觉慢慢陷入了沉思……
还记得不久前,曾在她院外听见有人吟诗,正是: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这是李商隐的诗作《忆梅》,而萧氏的汉名,正是忆梅二字。身居金国之都,先以歌声琴艺取悦贵族求得生存,又如玩物般被合剌赏给了迪古乃。始终摆脱不了被人操纵的命运,今后亦不可能再走出深宅,直到老死一生,也无法再回到契丹故国,看一眼儿时赏过的白梅。
我与她相比,显然幸运得多。同为命运不能自主之人,我却在不幸之中,遇见了如此多珍视我的人。试问十四年前,完颜宗翰把我掳走时,心里何尝不是把我看作一精美玩物。当时的我若愚笨一点,或是没有那么多让他惊喜之处,也许我早已同众多被他玩腻的美人一样,要么自生自灭、要么成为另一人的玩物……
这样想着,悲哀确是有的。仿佛只有讨得男人欢心,才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立足于这世上。可又不能不承认,毕竟如则天皇帝那般俯视男人的女人,也不过只她一人而已。何况她去后,时代的执柄之权,又重新回到了男人手中。
我所幸者,无非是既讨得了男人的欢心,更赢得了他们的尊重。两者兼备,才不会如玩物般,只受着宠,却无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