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了下我的脸,又惊又笑道:“看你方才那傻样,只能给你一耳光了,现在可是清醒过来了?”我瞪他一眼,目光飘向前方的海棠树。
这个距离已经闻不到海棠香,空气中只弥漫着我身上所佩香囊的味道。我瞟了眼低头吃草的赤影,百思不得其解。
孛迭突然抽出鞭子,口里骂道:“这匹马真是找死,看我不抽死他!”说着就要挥鞭过去。我连忙示意答离拦住他,从地上站起身,绕赤影走了一圈。
我心念一动,对答离道:“你骑着它再往海棠那边走一趟。”
他似乎也明白了,但正是明白了才不敢去。他挠着头赔笑道:“小娘子,小的估摸着赤影不喜海棠香,这才发狂起来,您还要让我去一次啊?”
孛迭十有八九是想看热闹,沉着脸呵斥道:“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个男人。小娘子不是没摔死吗,你怕个什么?”我瞪他一眼,怎么说话的这是,好像我没摔死很可惜似的。
答离的表情如同吃了盐巴一样难看,却不得不屈服于我们这三个破孩子。他悻悻地走到赤影身边,回头幽怨地看了我一眼,道:“小的牵它过去吧,毕竟这是元帅的爱马,小的不敢骑。”
我想了想,点头应了他。
谁知答离牵着赤影在海棠树下晃了几圈,赤影由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状态,完全没有一丝不正常的表现。
难不成这畜生是存心想摔死我呀!今天我和它可是头一次见面!莫非……它喜欢完颜宗翰,把我视为情敌?情杀?
孛迭摇了摇我的胳膊,不悦道:“又傻了。”我呆呆地看着牵马回来的答离,扭头问道:“你们俩有什么看法?”
乌禄沉思一会道:“姐姐与答离有何不同?”孛迭努嘴道:“一个是女的一个是男的。”
恰时走过一个端着果盘的女真小丫鬟,孛迭嘿嘿一笑,扬手把她叫了过来。我知道他的意图,却也禁不住好奇心,由着他威逼小丫鬟重复了一遍答离做的事。结果还是正常,赤影悠悠地走了过去,转了一圈又悠悠地回来了。
小丫鬟走后,我们四人面面相觑,我心想可能只是个偶然呢,也许它发狂时碰巧是我骑着,而与我本身无关。於是不顾他们的阻拦,我牵着赤影再次走了过去。毕竟我人不在马背上,即便它发狂,应是没有危险。
刚靠近海棠树,赤影便有了反应,我急忙松开绳子朝一旁躲开。它原地嘶叫几声后,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个臭臭的马屁。
我泄气地杵在原地,乌禄小跑过来,见我没事,伸手帮我拍一拍袖口的灰尘,好奇地笑道:“姐姐这个香囊真漂亮。”
我随意瞥了眼香囊,心头豁然大亮,顿时笑了起来。
我与答离、小丫鬟的不同……是因我身上有这个香囊么?当香囊的味道和海棠香单独存在时,赤影便是正常的,若两者同时飘浮于空气中,赤影便显得烦躁不安。
对!这下就可以解释一切了!
为了再次肯定心中的想法,我让答离拿着香囊又一次牵马过去。结果很让人满意,赤影不负我望的发狂了!
我阴笑几声,一个滴水不露、不留痕迹的计划浮上脑海……
重重树影中,秦桧策马而来。
逆光中,他的面色显得疲惫不堪,两颊晕着一抹不太正常的绯色。答离说秦桧不舒服,瞧着像是正发烧,身体晃悠悠的,仿佛马上就要摔下来。
我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捋一捋赤影的鬃毛,暗自叹了口气:赤影,你可要加油呀!
“秦先生!”
我从树下翩然而出,声音婉转似黄莺,眼波潋滟如湖水。他乍然见了我,很是惊了一跳,随即飞快地跳下马,恭敬地低头作揖:“秦某见过小娘子。”
我走近他身前,伸手笑道:“秦先生不必多礼。”他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接着身子一抖,踉跄地往后退一步,躬身急道:“秦某无意撞见小娘子真容,还望小娘子莫要怪罪。”
我含笑道:“无事,我只是冬日面上吹不得风,义父才让我把脸遮起来。如今入春了,自然可以取下来了,你毋须惊慌。”
说着,我猛然想起,上回曾在议事厅瞪过他一眼,估摸秦桧认为为我对他有意见,所以才这般惶恐。
於是,我放柔了语气,继续道:“上回在议事厅,我曾将先生错认作旁人,还请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他恭顺一笑,低声道:“能有几分像小娘子所识之人,秦某深感荣幸,何来耿耿于怀之说。”我心中暗笑,还真是巧舌如簧。
我轻笑出声:“秦先生好会说话。”他摇头低眉道:“秦某所言字字出于肺腑,让小娘子笑话了。”
我不言,只是低头作寻找状。秦桧试问道:“小娘子为何独自在此,可是迷了路?”
我摆摆手,叹了一气道:“别提了,我不慎遗失了一个香囊。那香囊是前日义父才命人做给我的,里头配的香料可珍贵了。我今日头一次戴上,真真是可惜了。若被义父得知,准是少不了一番责骂。”
眼角余光里,秦桧的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来他定是在细细思量,毕竟燕京府中无人不知我备受完颜宗翰宠爱。今日他若帮我寻到了香囊,虽不是什么军国大功,却能讨得我的欢心,也就是讨得了完颜宗翰的欢心。这无疑在放他南归的问题上,又多了几分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