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沉闷闷的发昏,颈上也酸疼的厉害,宛春迷糊里像是做了一场噩梦,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仿佛那梦也是这个颜色。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说话声,低低的细细的,仿佛蚊蝇挥动着翅膀,左一遍右一遍的你耳边飞过去再飞回来,嗡嗡的作响。
就在这样真切的环境里,宛春的头脑终于渐渐清明起来,记得自己是被汽车夫欺瞒,落入陷阱里让人砍中脖子晕了过去。
眼前漆黑一片,那些人用布将她的眼睛蒙住了。双手亦被反剪着捆绑在了背后,脚踝上冰冰凉的,大抵是脚镣之类的东西。她试着动了动身体,还好,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异样。身子底下或许只是一张床板,硬硬的垫着脊背阵阵生疼。
屋里还有几个人在,也许就是绑架她的那几个人,也许是主使的人派过来的看守,他们大概还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醒了,初时还悉悉索索像老鼠似的叽叽说话,这会子嗓门不由就大起来。宛春只听见其中一道男声,活像是生了锈的锯子划拉着木头,哧哧的喘气道:‘娘希匹的,花费那么大功夫添了个架桩,这回要不绑肥猪来,我看咱们哥几个也好跳黄浦江了。‘
架桩原是北方等地江湖上的行话,俗话说就是尸体;而绑肥猪,则是指绑架有钱的人质。
宛春在上流社会游走,对于下三滥行当中的术语并不全懂,然而推测也知自己是被绑架了。因为不知主使的是谁,未免打草惊蛇,她便一力的控制着呼吸,无声的听他们继续说着话。这一次换了个尖锐的声音,然而并不见得比之前的好听多少,他道:‘这娘们真是够大胆。竟能在咱们地盘上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得去手。怪不得人说蛇蝎美人呀,你们瞅瞅,她那一身皮肉,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老子抱着她回来的时候差点没有把持住。哎,弟几个,我可说好了啊,回头咱们快活完先别送她去局锅里*了,留着自家享用几日再说。‘
他猥琐的说完这些下流话,那边登时想起一阵爆笑声。宛春蒙着眼看不清情形。听到他们欲要糟蹋自己,心里不由得又气又怕。她不经意挣扎几下,手腕处勒的死紧。想必他们为了怕她逃脱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笑声落后,又有一人说话了,暗哑着嗓子咳嗽两声,不急不缓地道:‘过过嘴皮子瘾就得了,这女人咱们可碰不得。那是九爷指名要的,是死是活都得听九爷的吩咐。在九爷没来之前,你们呀也只有看着干眼馋的份儿,至于九爷来了之后是赏还是留,那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余下几个人嘿嘿的笑,笑声明显比方才收敛许多。可见哑着嗓子说话的这个人,在他们面前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大家不敢造次,宛春心里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要是没听错的话。方才那个人似乎是提到了九爷。莫非这个绑架案是九爷策划的吗?
可是,自己与他旧日无仇,近日无冤,他为何要这样对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自从那个人说过话之后,大家伙也许是得了一种另外的警告。竟都不言语起来。他们不说,宛春自是不好推测究竟所为何事。
想到自己是在逛街的时候被绑来的。大哥和金丽出来找不到自己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好在父母都在上海,二姐夫谭汝临又是上海的镇守使,一定会想法子来搭救自己的。只是她现在实在是迷茫的很,不知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自己身处何方,躺在这样冰冷僵硬的床板上,就像是躺在了棺木里,随时都有种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错觉。
偏偏越是如此,屋里越是沉寂得厉害,煎熬如同破棉袄里的虱子,从四面八方各个看不见的角落里爬出来,爬满了全身,让你浑身都憋着一股劲儿,时刻要发泄出来。
宛春咬着唇,全身紧绷着,精神几乎要到崩溃的边缘,害怕那些人都在,却又害怕他们都不在。在这样矛盾的痛苦里,终于听见了一丝风动的声音。
呼啦啦,大概是吹动了板帘,那个哑着嗓子的人便道:‘您来啦。‘恭敬而不卑不亢。
想是来人的身份要在他之上,宛春咬唇的贝齿一松,忙就凝神听着,长久后才隐约可闻是钉了脚掌的皮鞋走过来。
一点点的走近,走近,一直走到她的身畔,那脚步声才停止住。
宛春在一片黑暗里感知着来人的气息,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传入鼻中,在烟草的遮掩下,似乎还掺杂了些许的香水气息,和脂粉特有的芬芳,应该是个男子才对,而且似乎还是个流连花丛的男子。
来人看到她也似乎是很惊讶的,因为她听到他毫不犹豫的唔了一声,急促而不敢相信。
她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后才觉得有一只手伸到自己的脸上来,掌心里的茧子摩挲着她柔软光滑的面颊,温热的粗糙的。不像是恶意的调戏,相反地,却有一种验证是否属实的感觉。
大掌顺着眼角,缓缓的摩挲到腮上,再由腮上摸到了她的鼻梁骨上,在鼻梁骨连通额头是凹下去的地方轻轻按压着,轻柔的恍如四月里的拂柳。
然而于宛春来说,拂柳的触摸固然是令人愉悦的,但一个陌生男子的触摸,却让她浑身打着寒战酥麻起来。
她想他一定是知道她醒来了,否则不会这样恶作剧的一般,逗弄着她玩耍。
她缓慢的从口中吐出一口气,再不呼吸,人就算是不被吓死,也会被憋死的。就在她呼吸过后,那男子蓦地失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