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刮起了北风,气温骤降,天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大多在前几日天气和暖之时停了地龙,撤去火盆。此时再补救已经有点晚,房中大多湿冷难耐。苏简抱着膝闷坐在床边,已经有一日了。她那时突发的强烈心悸和胸痛已经消散,只是她一直坐在床边想着,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呆坐良久之后她开始觉得有想法一点一点汇起来,聚成小溪,汇成河流。她开始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在怀疑什么——
她在怀疑这个世界。
上午她倒在血雨之中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冷冷的女声在耳边说:“一个!”接着她觉得痛,好像心脏被人一刀剜了去似的,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吴虹死了,而自己、晓玲、雨如,三个人都还活着。虽然并没有什么人再在耳边说话了,可是她就是知道。这就好像是一局游戏里一个玩家出局,游戏会宣告一下剩下的玩家都有谁似的。难道……苏简回忆起重生之前,在沐茗欢聚的那个下午,和那个不明所以的“谋略式”桌游。难道,难道自己不是穿越到了异世,而根本就是身在局中?
——重生局!
苏简对自己的这个大胆的假设吓到了,没有听说过什么重生是重生在一局游戏之中的。可是,万一是了有会怎样呢?她沈谦的灵魂现在待在这个叫苏简的身体里说事儿,本身就说明世间之事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是,这个局也太真实了,每一样都那么真实,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有血肉的人,哥哥、母亲、陈去华将军、庾大哥、木先生、陈瓜……而自己的每一点情绪也都那么的真实。这真的只是一个局么?
夜已深沉,如水坐在苏简床榻前的一只小几上,眯着眼半寐,脑袋一点一点地。苏简轻轻拍拍她,如水一惊,连忙起身,问道:“小姐,是觉得冷了么?要手炉么?”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苏简连忙拉住她的手,说:“如水,我睡不着,你跟我说说话,好么?”如水愣愣地看着苏简,片刻,道:“小姐,你想说什么都成。如水陪你聊。”
苏简沉默了半晌,道:“如水,给我说说咱们小时候吧。咱们一起长大的,不是么?”
如水想了想,看了看苏简,抿着嘴微微笑道:“是呀,那时候真有趣。夫人要小姐穿男子的衣衫,小姐总是不肯,就来抢我的。夫人一怒之下就干脆让我和似霜全都穿男装。那时候小姐说,就不想穿的和哥哥一样,要和如水一样……”她缓缓道来,像是陷入了回忆。苏简却低着头心想,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难道真的为几个女孩子的一局游戏,这些人就全部被生造出来不成?因此她又摇摇脑袋,自己刚才的那个假想似乎太过匪夷所思了。她听到提起苏筠,心中难受,不禁又想到,无论是不是重生局,自己的情感早已与身边的这些人牢牢地绑缚在一起,这里,总有些人,是自己想要全力守护的。她又想,不知道还在这世上的孙晓玲与周雨如是否也同样如此。
翌日清早,似霜推开窗,就觉得寒意袭人。天京城下了一夜的雨,真个冷下来了。如水正在为苏简添衣,这时外面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两位军官拜访,在门口候着,想要见苏简。苏简忙不迭地直冲出去,只见果然是原征与庾信两个,站在大门外,却不曾进府。
苏简兴冲冲地问两人:“是有了哥哥的消息么?”庾信迟疑地点了点头,而原征却说:“苏兄弟,你是接了苏家未来家主之位么?昨日天京世家,每家都接了老侯爷的名帖告知此事。”苏简没有回答,只说:“此事不提也罢。我哥哥现在在哪里?”庾信嗫嚅着不肯说,只是望着原征。原征此时咳了一声,沉声道:“苏兄弟,还请节哀。”
苏简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问原征:“原大哥,你说什么?”原征无法,缓缓地说:“苏兄弟,令兄的遗体,昨天晚上被人发现了。”
苏简乍闻噩耗,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双腿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向后退了几步,知道脊背贴在墙上,才算勉强站住了。她喃喃地道:“遗体……哥哥他……”庾信见她想要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颇为难受,想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却见苏简倚着墙,一点一点地滑坐下去,蜷着身子,一时竟痴坐在地上。
苏简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与人生出亲近,但是苏筠于她是不一样的。苏筠几乎是将她“引进”这个时空的人。当她怀着一颗鹿撞的心去推开这个世界的大门的时候,是苏筠,带着那一脸温煦的笑容,接纳了她,指引着她。苏筠的忧,她看在眼里,苏筠的喜,她喜在心里。她一直不忿苏观海爷爷的抉择,为了消弭五王的愤怒,竟尔将苏筠从族中除名。她还想着,先找到哥哥和自己那位嫂嫂,然后悄没声息地将两人安顿下来,回头再慢慢求爷爷。那个什么家主,哥哥不想做就不做好了,她来做,或者将来弟弟苏筇来做,都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原征没有什么理由要欺骗自己啊,他说哥哥已经不在人世,哥哥难道是真的不在人世了么?哥哥怎么就不在人世了呢?
苏简一个激灵,突地站起来,伸手便抓着原征的领口,问:“原大哥,我哥哥……他,他是怎么死的?”这句话一说出口,苏简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像一连串断了线的珠子,狠狠地砸落。
原征一脸的无奈,道:“苏兄弟,还请节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