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的一声,考究的白瓷茶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武三思脸色铁青,张开双腿坐在暖榻上,两手拄着膝盖,指节发白。他眯起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女子:“你曾经向我保证,圣意笃定,太子之位毋庸置疑非我莫属!错就错在我竟然相信了你这个黄毛丫头,竟然眼睁睁看着李显那个庸碌无能的东西变成了太子!你现在倒是说说看,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力挽狂澜?!”
“虽然圣旨已发,可是鹿死谁手怎能轻易就下结论呢?”上官婉儿的面色有几分苍白,可神态依旧雍容自若,她站起身来,亲自弯腰捡拾起地上摔碎的茶杯:“大人,您现在官拜正三品中书令,又掌有实权,在朝廷里的威信远远超过那些李姓郡王们,任谁做太子,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见武三思脸色稍缓,她便继续说道:“虽然碍于狄仁杰为首的朝中重臣还有太平公主的一再恳求,圣上不得已将李显立为太子,以还政李唐,可是在她老人家心目中,依旧是武氏子嗣最为重要。大人,我虽不才,可在这宫中浸淫三十多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要找到可以在风雨来时挡风避雨的所在,即便大人位高权重,也逃脱不了这个规律。”
“我?”武三思冷笑了声:“我便是朝中一棵大树,还需要谁来为我挡风避雨?”
上官婉儿轻轻摇摇头,将那些破碎的瓷片包裹在手帕中,慢慢站起身来:“圣上此前,已经将李显的女儿李裹儿许配给了令郎武崇训,那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一不得不将李显立为太子,也可以用这场联姻保护您不受到任何波及,这正说明了您圣眷非常。可是......圣上如今龙体违和,精神也大不如常,太平公主一反常态,竟然表现出对李显的支持与厚爱,我们不能不警惕,如果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势力过度增长,最后逼得圣上不得不对您下手,那可就不是丢掉一个太子之位那么简单的了。”
想起过往几十年腥风血雨,武三思再怎么刚愎自用,也不得不打了个寒颤,急忙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好?!”“这边又回到我刚才对您说的,找到合适的挡风避雨之处啊。”上官婉儿回到座位上,不疾不徐的端坐下来,缓缓道:“如今朝中最受宠爱的,便是六郎张昌宗,他在圣上面前的一言一语,更比我有百倍用处,因此大人一定要维持与他良好的关系,才能够保证自己暂时的安全。”
“暂时的安全?”武三思皱起眉头来:“我给那黄口小儿牵马坠蹬,最后换来的只是暂时安全?!”“没错,因为张昌宗总归只是个面首,他全部身家性命都要依托圣上恩赐,一旦......”上官婉儿露出鄙夷的神情,并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无论多不情愿,您还是要做好准备,迎接李显登上皇位。他不过是个扶不起墙的阿斗,真正有话语权的完全是他的正妃韦氏,那个女人很有手腕,又有野心,所以您还需要跟她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不,不止良好,最好是相互依附,缺一不可的连带关系。”
武三思再度冷笑:“这又是为什么?我不但要高高兴兴在那小子面前跪地朝拜,还要巴结他的内人?!婉儿,你一世聪明,怎么突然脑袋不灵光了?”
“我日思夜想,就是为了大人仕途光明,步步高升。”上官婉儿沉着脸,面无表情:“你难道没有想过吗?朝中大臣为什么如此欢欣鼓舞,就为了个庸碌无为的李显再度临朝?不,他们是为了中兴李唐,为了李氏皇族的再度崛起。反过来说,那种对武氏宗亲的刻骨仇恨,难道大人您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吗?自从圣上以周代唐,这些年里死了多少李氏皇亲,恐怕就连她老人家自己都数不过来了,只要有朝一日,李显登基称帝,朝堂之上的武氏宗亲,还有多少好日子可过呢?”
她声音不高,却让武三思如蒙五雷轰顶,坐在榻上冷汗直冒:“这...圣上千秋万代......”
“圣上也是凡人,如今已属高寿,真还指望她活到一千岁吗?”上官婉儿露出了残忍的神情,狠狠盯着他:“您如今要思路清楚,手段准狠,才可能在李显即位之后,还能够操纵江山,做个幕后的代王!可如果您现在一味纠缠太子之位,与李显全家为敌,那不光是荣华富贵不保,还随时都有性命之虞,孰重孰轻,相信大人自然懂得分辨!......”
武三思若有所思的登上马车,离开了丹凤门。上官婉儿站在宽敞空旷的宫道上,一阵萧瑟的寒风吹来,令她不禁裹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心下浮起丝丝凄凉,站在她身边的婢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尚宫,您现在要回尚宫局休息吗?别站在外面,小心着凉......”“现在是什么时刻了?”“已至申时。”
“申时......”她抬头看了看灰白苍茫的天空,似乎是要下雪的样子。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漏了个大洞,凉风嗖嗖的吹进来,无论如何都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便让她更加思念那唯一能令她萌生温情的人:“...这时刻,教场应该已经散了吧......叫人备车,我要到胜业坊去。”
长安城中家家升起炊烟,满城弥漫着饭香与柴火味,街道上空旷了许多,仅有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往家赶。上官婉儿倚在马车车窗边,向外张望,见路上妇人手牵娇儿,跟随在夫君身后赶路,心里竟萌发出羡慕之情,喃喃自语道:“若是身在寻常人家,